第166章 蓝楹花雨_西京梦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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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蓝楹花雨

  “尔等何人,竟敢行刺节度使大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一名近卫怒喝道。

  “呵呵呵......”尽管要害被刺,银面人却依旧冷笑不止,“节度使......哼,区区一个二品地方官,也敢在本王面前叫嚣......”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

  那名近卫立即走上前去,将他拖到吕信州面前,接着扯下他的面罩,只见后面赫然是张熟悉的脸。

  “庆王。”吕信州轻声道,声音平缓,仿佛并没有太多的惊异。

  “吕贼!”庆王嘴角含血,嘶声骂道,“我段氏一门待你不薄,却不料养了一匹白眼狼!”

  “大胆!”一名近卫大喝一声,“休得出言污损我家主上!”

  “呵,”庆王怒极反笑,“污损?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这就叫污损。那你们主子泼在我段氏一族身上的脏水呢?啊?”

  吕信州居高临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跟看一张板凳,一幅壁画没什么区别。

  “庆王殿下,”薄唇轻启,贝齿微寒,吐出碎玉般的字眼,“您不在永州思过,又来我瀛洲作祟,看来是既不将皇命系于心中,也不把法度放在眼里呀。”

  闻言,庆王低低地笑了,身子抽搐两下,又呕出一口血来。

  “吕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我懂。所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有胆量,你就将我押送入宫,呈于父皇,刺杀一事我定当供认不讳。但你呢?你敢把你做的那些事公之于众吗?啊?段氏一门被你害到如此地步,你将我外祖拉下马,自己鸠占鹊巢,就当真能心安吗?”

  “殿下,说话前,请先过过脑子。”面对如此问诘,吕信州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甚至有几分失笑,“段氏一案由圣上御笔朱批,皆已尘埃落定。段于风在京都当街行凶,致使两位朝廷重臣之子重伤,太子险些遭难,受害者就在眼前。之后他又在禁宫行刺,被凌大将军当场拿获。这些事都是他亲手做下的。身为朝廷大员知法犯法,甚至意图弑君。如此重罪,未凌迟,未株连,已是圣上开恩。你还要如何?”

  “那你呢?”庆王大喝一声,在一阵猛烈的呛咳后,恶狠狠地盯着他,道,“吕大仙人,你呢?你把外祖所作之事罗列地如此清楚,怎么不说说你在背后的功绩?啊?祖父为何动了杀心,为何一心要治太子于死地,又为何忍无可忍,明目张胆地在京都动手?你在背后怎样推波助澜,那样攻人攻心的好手段,就忍得住不拿出来炫耀一下吗?”

  “呵,”吕信州轻笑一声,“段于风为何与太子为敌,段氏为何死了那么多人,该问的不是别人,不正是庆王殿下你吗?”

  “你!”庆王厉声爆喝,一口气上不来,面色唰地一下,变得金纸煞白。

  “吕大人,具体内情还是等回京后,由圣上亲审吧。”凌萧道,“庆王殿下受伤颇重,需得尽快医治,不能再耽搁了。”

  “吕信州......”听他为自己说项,庆王却未加理会,而是紧紧盯着掌管自己生杀大权的地方二品官儿,幽幽道,“此番筹谋半载,却仍是杀你不成,是我无能。我自知性命不久,也知无论我说什么,父皇都不会再听信于我。这点你也明白,所以你笃定从容,知我无奈你何。可是,黄泉之下,幽幽九冥,你就当真不怕那些枉死之人来入你的梦,找你寻仇吗......”

  他的声音阴寒晦涩,带着将死之人的宿命感,忽地一下,将四周的空气染上了一层影影绰绰的青灰色。

  话音刚落,只听簌簌声大作,紫云阁外晴好的天气蓦然风起。窗外蓝楹摇曳,细碎的花瓣被狂风卷过,如蓝雪一般洒入阁内,掠过庆王幽深的眉眼,纷纷扬扬的,落在吕信州的眉心发间。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一片苍凉妖异的绮丽中,庆王忽然仰起头,如猛兽般大喝道:“舅舅和锦澜究竟是怎么死的?吕信州,你拿我段氏一门当什么?拿本王当什么?你以为世人都是傻子吗?还是以为你当真是什么狗屁仙人,能算尽人心,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

  忽然,他停住了。

  那片突如其来的蓝楹花雨也停住了。

  芳菲朦胧中,只见庆王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将身前落花尽数染红。而他的眼睛还牢牢钉在吕信州的身上,嘴唇上下翕动,似乎仍有未尽之言。

  但一切都晚了,都过去了。

  一名近卫走过去,在他颈间探了探,回身对吕信州道:“死了。”

  吕信州轻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收拾了,抬走吧。”

  “是!”近卫领命。

  于是,厅堂楼阁间又忙碌了起来。

  吕信州回身对凌萧和纪麟道:“今日事出突然,让二位受惊了。”

  说完,他又着重对凌萧道:“方才世子仗义维护,信州在此多谢了。”

  凌萧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他,随口道了句:“不敢。”

  低下头,他的双目又锁在地上那片红蓝交杂的狼藉之上。心头一动,是他平生罕有体会过的,诡异苍凉的惊悸之感。

  庆王的尸身被人拖起来,放到担架上,用白布盖好。他看着众人一番动作,左臂上的伤口猛地跳了一下,刺地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吕信州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在他左臂上轻轻一扫,道:“世子似乎受了伤,还是快让人清理包扎一下。此处将会由府衙和驻军接管,便不用世子再费心了。”

  凌萧这才收回心神,抬起左臂随意扫了一眼,道,“无事,都是小伤,多谢大人关心。”

  如此,此间事毕。

  吕信州携众人下到二楼,就见积尸遍地,阿贺和杜府众人都在观海亭中,兀自惊魂未定。

  纪麟当先走过去,先问候了伯父,接着便走到阿贺身边,低声道:“怎么样,可有受伤?”

  阿贺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却木木的,没有半分神采。

  “怎么了?”纪麟急道。

  阿贺转过头,看着纪麟的眼睛,轻声道:“我杀人了。我方才杀人了。不止一个。”

  “啊?”纪麟一愣,就见两行眼泪顺着阿贺清瘦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诶,别哭啊!”他一急,慌忙握住阿贺的肩,道,“不就是杀了几个刺客,哭什么?没有人怪你的!”

  “不,不是......”阿贺却兀自止不住泪,抽抽噎噎道,“阿爹说过,不得杀生,会减寿的......他就是因为杀的畜牲太多,所以那么早就死了,只留下我一个......”

  这下纪麟更加瞠目结舌。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胡乱地拍着他的后背,口中胡扯道,“没事没事,没那么邪乎的,方才大家都是不得已才动武伤人。难道别人把刀都架在了你脖子上,你还要念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那也不用再担心折不折寿的事,脖子一抹立时就死了,哪里还来的以后呢?”

  “你......”阿贺闻言一愣,想了想,抬手蹭了蹭眼泪,斥道,“一肚子歪理!”

  已过戌正,一行人都是满身颓废,疲惫不堪。

  吕信州道:“今日海市被贼匪搅了,都是本官的不是。连累了各位,本官心中也甚是过意不去。不过好在刺客已被尽数斩杀,这几日城中也会加强安防。等事情始末都查问清楚了,我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今日不早,本官命侍卫护送各位回府。”

  他这么说,在座诸人哪还敢有异议?何况今日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如此,众人都默默告辞,亲人受伤被害的也只能暗自压下抽泣,再在心中把贼匪恨恨地骂上个十几二十回。

  凌萧三人也随杜府一干人等在官兵的护送下回了府。一路上,他始终回想着庆王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却是越想心中疑惑越甚。

  眼看着到了杜府,杜横塘带着大难不死的家眷回房看伤歇息,凌萧也让大夫简单包扎了伤口。

  见府中灯光渐熄,四野静了下来,他找到纪麟和阿贺,道:“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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