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夜枭啼鸣,桀桀大凶_西京梦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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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夜枭啼鸣,桀桀大凶

  得知这位朝廷大员乃是新任御史大夫陈嘉运,钟祈之好像忽然受了点化一般,茅塞顿开,激动之下猛地在桌案上击了一掌。

  凌萧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不禁瞟了眼桌案,又盯了他一眼。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在下太过激动,吓着世子了!”钟祈之连忙摸了摸桌案上方才被自己拍过的地方,一抬眼,又兴奋地看着凌萧,“不过还请世子帮忙分析分析,看在下想得对不对!”

  他说着将一只手臂横在小几上,双目放光,做出一副长篇大论的架势。

  “两个月前,西南传来沈浔离世的消息。沈青阮身为沈氏嫡系长子,立即请旨返乡奔丧。”

  “太子得到消息,紧接着遣人找上我,让我随行。而同时朝中也传来一个消息,新任御史大夫上任不足一月就被派遣出京,亲奉圣命,任务不明。”

  “当时我也没怎么在意,毕竟朝廷委派监察御史巡查各方乃是惯例。陈嘉运一行人行踪也颇为诡秘,无人知道他的目的地是何处。”

  “可现在咱们竟然在虞州碰见了他,这就再清楚不过了!”他看着凌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来,咱们的皇上对这个由他一手册立的东宫也不是那么放心啊。这不,已经派人来虞州盯着他的动向了!”

  “盯着太子的动向?”闻言,凌萧心下一动,看着钟祈之一脸的得意之色,忽然起了些刁难之心。

  “太子不是只派了你一个人来跟着青阮吗?”他明知故问,“皇上要盯着太子,随便派个人看着你就行了,又何必大动干戈,调一个从三品的大员出京呢?”

  “还是说......”他瞥了钟祈之一眼,“其实虞州也有太子的人?”

  钟祈之猛地意识到失言,目光一闪,忙打了个哈哈,讪笑道:“这......这我哪里清楚,殿下他也不是什么都告诉我的。”

  他转了转眼珠,又道:“不过以殿下的身份,在虞州这样的边疆重镇有几个心腹,想来也不为过吧?”

  闻言,凌萧也轻轻笑了一下,移开眼眸没再看他,心中却越发确定了一件事:虞州刺史沈重山,已经投入太子麾下,为太子所用了。

  其实也不用钟祈之失言,当日弛虞雍在溯陵大狱为保命而泄密后,这件事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本来此事捅到他这里也就算了,毕竟他无心党争,因着家族立场也不会轻易涉足政事。但问题是,陈嘉运也得知了此事。

  他对这位身负盛名的朝廷大员知之甚少,不清楚他的立场,更无从猜测他对此事的态度。可即便是他有所作为,将此事呈报给圣上,也禁不住圣心难测。对亲生骨肉的偏爱,或是严守法礼的中正,自古便是一道艰难的抉择。

  如此看来,前方等待他们的究竟是福是祸,是艳阳还是风雨,还真是难以预料。

  不知是否是与他心有灵犀,他这边正思量着,那厢钟祈之也从胸口掏出了一个挂盘和三枚铜钱。

  “真是怪了,刚才还好好的,就说了几句陈嘉运的事,心里忽然乱糟糟的。”他皱了皱眉,对凌萧道,“反正枯等无趣,要不世子说个由头,让在下给你卜上一卦。”

  凌萧自幼就不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连看一眼都觉得邪气,闻言便道:“你自己心里不舒服,给自己卜卦便是,何必扯上我?”

  “诶,世子此言差矣。”钟祈之却一改往日的玩笑之色,庄重道,“正所谓能医者不自医,这占卜之术也是如此。”

  “给别人算卦心无旁骛,往往得通神明。可一涉及到自己就不行了,杂念太多,卜出来的根本不准。何况这一路你我同行,世子的运数与我的运数息息相关。我为世子占卜,大概也就能知道自己前途几何了。”

  凌萧懒得听他唠叨,自顾自望着窗外渐歇的雨幕,道:“我不信这些。”

  “哎呀,”闻言,钟祈之眉眼一耷,又使出了那套惯常的耍赖功夫,扭轱辘糖似的左右歪了几下,哀求道,“就是卜着玩的,不信最好,省得再摇出什么凶卦来,还要挂心好一阵子。世子权当陪在下解闷了,随便说点什么,什么都好,来嘛,来嘛!”

  凌萧最是看不得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转眼瞥见桌案上的茶水,便随口道:“茶。”

  “茶?”钟祈之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两只半空的茶盏,嘀咕道,“茶......虽然怪了点,但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将挂盘放在桌上,双手合十,神神叨叨地念了一阵便摇起卦来。

  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若无人,凌萧也盘起腿来,在窗边打坐调息。

  窗外雨潺潺,正适合静心参悟。

  钟祈之一面摇卦一面喃喃自语,铜钱落在木头桌案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凌萧听见他不断“啧啧”咂嘴,似乎摇出来的结果并不好。

  “水为屯,坎为水,水山蹇,......怎么一连三卦都是下下签......”

  呢喃低语穿耳即过,随风化为片片碎屑。

  凌萧心无旁骛,紧闭双目,匀停呼吸,丝丝疲惫被醇厚的内息冲淡。天地沉寂,四野恒温,他的思绪渐渐沉淀下去,渐渐地,幻化成围绕周身的无形混沌。

  通体舒泰,每一个毛孔都慵懒地舒展呼吸着。就在将定未定的时节,四下已然寂寥一片,黑暗的虚空中有一团隐约的光。

  忽然,江岸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夜枭的啼鸣。桀桀有如人笑,大白日里无端惊起觳觫。他心头猛地一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睁开双目。

  只见轩窗半打,天幕阴沉,隐隐可闻风雷之音。

  身侧一动,钟祈之“嚯”地丢出手中的铜钱,懊恼地大叫道:“泽水困!又是凶卦!一连四卦,全是凶卦!这他娘的是撞了什么邪神了......”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住嘴,抬头望向凌萧。

  瘦长的脸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莫名有些青白,一双纤细的眉眼好似水墨画中模糊的脸谱,在黯淡的天光之下扭曲不定,一时像是清心寡欲的隐士,一时又像是不怀好意的鬼魅。

  凌萧眉心一紧,心中微动,转目看向窗外。

  密云无雨,长河无水。重山关锁,闭塞不通。

  是为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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