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尾声·怪物先生,怪物小姐_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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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尾声·怪物先生,怪物小姐

  北地,天霜之塔。

  “所以……”

  会议桌旁,一个男人举起手来:“我们的皇帝陛下如今生死未卜?”

  “是必死无疑。”有人咧嘴笑道,“她的力量迟早会被源焰回收。”

  “然后……伊沃拉殿下在逃走前,受到了陛下的攻击?”

  “嗯。”

  “也是必死无疑?”

  “这倒有可能是生死未卜……”有人摩挲着下巴,“倘若伊沃拉殿下能在撑到陛下的力量被源焰回收,那应该还有救。”

  座席中,有年轻的术士不屑说道:“源焰之于皇帝,跟皇帝之于大皇女有区别吗?都必定一触即死,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可没有谁看到她们两个人确实死去了,你想在数年之后,被归来的神灵清算吗?”

  本来讨论还算平和的会议室内,争吵声逐渐激烈,坐在主席位上的老人闭目养神,一直没有说话。

  波吕妮亚,希塔娜曾经的导师,同时也是以“教授”为代号的革命军高层。她握紧拳头,在犹豫许久后,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

  “各位,请听我说!”

  “……”

  争吵声逐渐平息,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站起来的女人。

  波吕妮亚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开口道:

  “这是帝国建立以来,最大的变革之时。”

  “两位神灵种消亡沉寂,其传承也为之断绝……也就是说,帝国将不会再有六阶神灵种出现。”

  “这是我们的机会,最好的机会。北地的民生资源最为匮乏,假如我们没有占到先机,未来将处处受到掣肘……叛,叛军的起势将越发迅猛,倘若不立刻作出决断,后果不堪设想。”

  缓慢诉说着心中所想的波吕妮亚,声音越发坚定:

  “神灵种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必须将权柄握于自己手中。在这变革的巨浪之下,不前进,就毁灭。”

  不前进,就毁灭。

  听到这里的灰塔大公睁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女士们先生们。”

  他微笑着看向在座的所有天霜之塔高层:“你们认为,波吕妮亚教授的意见如何?”

  此刻,会议室内的所有窗户突然打开,凛冽寒风呼啸着倒灌入屋内,在座的学者们当然不会受到这严寒影响,但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苍茫的大雪,袭来的风暴。

  “附议。”

  许久后,有一人举起手来。

  “附议。”“附议。”“附议。”

  二十席位中,十六人举手附议,两人否决,两人弃权。

  当高居于头顶的神灵突然跌落神座,当那时刻能灭杀他们的伟力不复往昔……

  野心膨胀,欲壑难填。

  “那么,我宣布……”

  灰塔大公摘下眼镜,那苍老浑浊的眼眸此刻竟如鹰隼般锋芒无匹,锐利万分。

  “有关联合铁刃公爵独立北地一事的提案,正式通过。”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

  他将手杖重重点地,苍老声音中的傲然和炽热盖过风雪。

  帝国历1108年三月十一日,【劫火之日】后三十六天。

  灰塔大公与铁刃大公,发表联合声明。

  北地宣布脱离帝国,正式独立。

  西国,荒龙山谷,龙语大公府邸。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伟大的造物主弗拉梅尔阁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宽阔至极的阳台上,靠在躺椅上喝酒的龙语大公,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身旁趴卧着的幼龙:“不知是生是死?”

  “如果那位海德拉仍存于世,绝不可能让安瑟阁下代替他去与皇帝战斗。”

  他的身后,一个腰间生有肉翼,四肢呈鳞兽肢体,且浑身布满大片黑鳞的“龙人”低头回应:“虽然我们没有找到有关弗拉梅尔阁下的蛛丝马迹,但……他应该已经由于某种原因,完全消亡了。”

  “所以,依然只是推论吗?”

  龙语大公仰起头来,喃喃自语着:“这一个两个是死是活,都没有确切的消息啊。那个年轻的海德拉为什么没有继承弗拉梅尔阁下的力量,也是未知数。”

  男人摇头说道:“他可是个……危险角色,再观望观望吧。”

  “但根据情报,血尘大公已经蠢蠢欲动了。”

  “只有布拉彻一个人?不应该吧。”

  龙语大公站起身来,走到阳台的栏杆边靠着:

  “布拉彻,罗莱恩,纳莫……”

  他轻声念着西国另外三位大公的名字,神情逐渐阴冷:

  “现在这个局面,倒挺符合他们的胃口。混乱,无序,没有高高在上的镇压者……哼。”

  男人摇晃着杯中的酒液,棕黄色的龙类竖瞳中流转着不屑和鄙夷。

  “他们很快就要像鬣狗一样,开始你争我抢了。”

  “……大公,这是您的机会。”那黑鳞龙人诚恳谏言道,“没有了皇帝的管束,如果能够统一西国——”

  “不。”

  龙语大公洒然将酒杯扔下:“我还要再等等,现在……就让他们先把乱子掀起来吧。”

  “还有位神灵种,在那丰饶的南境坐视天下。”

  他轻声呢喃着:“我必须确保他的确不再留有后手才行,倘若都已经在你争我夺,互相拼杀之后得到了一切,头顶上却又要出来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大人,我可不一定……”

  吼——!!!

  趴在阳台上的幼龙突然咆哮起来,它振翅朝阳台外的山谷飞去,而同时,数十条巨龙扇动双翼翱翔天际,发出震碎云朵的吼声。

  “……能再老老实实当一条,偏安一隅的狗。”

  帝国历1108年,二月十七日,【劫火之日】后十二天。

  血尘大公对天壤大公不宣而战,青金大公向两方输送雇佣兵与冒险者,又与提供巨龙租借的龙语大公产生摩擦。

  最混乱的西国,彻底沦为真正的纷争之地。

  东港,深蓝港城,迷途海岸。

  “真的!我真的看到有一团火……从天上掉下来!我当然不敢骗您了大人!”

  渔夫朝衣着光鲜的贵族点头哈腰:“咱们村子里的人都看见哩!”

  “这样啊……”贵族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很好,你的情报很关键。”

  皮肤黝黑的渔夫眼睛一亮,脸上的谄媚之色更多了几分。

  在东港,大家都是讲规矩的生意人。

  【付出者必有所得】

  这是三位大公共同定下,不可逾越的规矩,也是东港能如此昌盛繁荣的原因。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在得到平民的付出后,不管是什么,都会给予回——

  血液自脖颈的横截面冲天而起。

  贵族踢开滚落在自己脚边的头颅,甩掉剑锋上的鲜血,神情冷厉道:

  “同样一个不留,做好清理工作。”

  他的身后的侍从微微点头,提起长剑,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村庄里。

  五分钟后,侍从归来,朝贵族恭敬低头:

  “艾尔芬少爷,已经处理完毕了。”

  “嗯,走吧。”

  年轻贵族漫不经心地沿着乡间小道继续往前。

  “可不能让兄长的成绩比我好。”

  帝国历1108年,二月六日,【劫火之日】的后一天。

  深蓝港城有六座渔村再次遭受海族血洗,无一人生还,东港的三位大公皆是震怒,东港舰队将驶入迷途海,以血还血。

  而一团血焰曾划过天际,坠入迷途海中的消息,再也无人得知。

  南境。

  微风城,由灵湖伯爵携所有领民搬迁至海德拉领时所建立的其中一座领城。

  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报童挥舞报纸飞奔而过。

  “安瑟阁下将在七天后回到海德拉领!安瑟阁下将在七天后回到海德拉领啦!”

  正坐在露天咖啡厅外喝着咖啡的普通城政职工,朝报童招了招手:“来份报纸,孩子!”

  “嘿嘿,两铜币,谢谢惠顾!”

  报童欢欢喜喜地将报纸递给男人,接过铜币之后继续在大街上奔跑起来。

  这个十分平凡的城政职工收起享受假期的悠闲心情,十分认真,逐字逐句地开始阅读起这份报纸来。

  入眼的大标题,就是“安瑟阁下将于七天后回到他忠诚的海德拉领”,这一主题的内容占据了整张报纸全部版面,令男人失望的是,有关安瑟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从哪得到这个消息的内容很少,其中的绝大多数内容都只是赞颂安瑟。

  他倒也不是反对赞颂安瑟,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殷切万分地希望安瑟能快些回来,男人才急着想知道更多具体信息。

  他将报纸翻面,这一部分,记载了有关【劫火之日】的消息……说是被那位消失的皇帝陛下拉上天空的土地,在诸多五阶超凡者的努力下,总算是平稳回到了地面上,但帝都的损伤恢复起来还需要一些时日,因为很多超凡者,都打算把设立在帝都的组织给撤走了。

  帝都失去了皇帝,就失去了最主要的资源来源,诸多强者汇集于此,就是期望能从那位陛下的指尖,得到那么些微恩赐,而如今皇帝不知所踪,那留在帝都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哎……要我说,不如让安瑟阁下当皇帝。”

  旁边座位上传来的讨论声吓了男人一跳,他转头看去,发现几个平民正坐在那讨论着。

  “我倒不希望安瑟阁下去当皇帝……当皇帝就要管整个帝国,说不定就没那么多精力来管我们了。”

  “说的也是,其他人关我们什么事,要是把安瑟阁下的精力分走了,我们的好日子怎么办?”

  谈论政事好像是每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听了一会儿的城政职工忍不住插嘴道:

  “安瑟阁下,肯定不会对皇位有想法的。”

  他的话语引来了那帮人的注意,他们也转头看了过来,颇为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安瑟阁下现在是最被关注的那个人,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陛下真的……出事了,那皇位这种东西,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

  被关注着的男人不禁侃侃而谈道:“陛下能成为陛下,是因为陛下够强,而不是皇位本身使其他大公和超凡者们屈服……要是安瑟阁下贸然夺取皇位的话,反而会引来所有大公和超凡者们的敌视,安瑟阁下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什么意思啊?你是觉得安瑟阁下打不过那帮废物吗?”

  有人的眼神危险起来。

  “不不不……怎么可能!”

  男人立马摆手:“我的意思是,安瑟阁下肯定会避免这种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而且他也不需要皇位,来证明自己的地位吧。”

  他昂首挺胸,万分骄傲地说道:

  “他现在,不就是帝国最厉害,最了不起的人吗!”

  “说的也是……我叫玛拉,是个木匠,你叫什么,朋友?”

  “叫我克里斯汀就好,我在城政局工作,文职人员。”

  “城政局!”人们惊呼起来,“那可是了不起的工作!难怪你说得这么有道理。”

  克里斯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只是运气好……是安瑟阁下给了我这个机会。”

  他一脸神往地望着整洁干净,甚至能用“美丽”来形容的街道,轻声说着:“局里有专门的图书馆供我们学习,那些藏书,那些知识,都是安瑟阁下亲手撰写,是堪称神迹的东西!”

  男人无比认真地如此说道:

  “我能有现在的知识和眼界,都是安瑟阁下的赐福。”

  “谁说不是呢!”周围的人们都快活地笑了起来,“安瑟阁下就是最了不起的人!”

  有人举起咖啡杯来:“敬安瑟阁下。”

  于是人们便欢呼着举杯相碰:

  “敬安瑟阁下!”

  民能坐在这种地方,拿着报纸对帝国政事高谈阔论,甚至毫无避讳地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大概也只有海德拉领会发生这种事。

  帝都,天薪城。

  作为帝国中心的这座伟大城市,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残破而萧条。

  艾菲桑徳的癫狂终究还是给帝都带来了巨大的破坏,即便机械降神再如何尝试阻拦那滔天火雨,总还是不可能真的完全将其拦下,更何况还有那个疯皇在操纵引力时所造成的各种物理破坏。

  现在的天薪城,就像个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积木堡垒。

  但更可笑的是,这里起码常驻着十多名五阶超凡者,稍微来一点都能够凑到二十多个,这些超凡者倘若合力,修复帝都简直轻而易举,可帝都到现在仍是这残破模样。

  纯粹的超凡者势力已经准备陆续撤走主力,对于不太关心政事的他们而言,帝都只是个交换资源的场所,皇帝不在了,没必要把强者们留于此处,更没必要做什么免费的修缮工作。

  而对蠢蠢欲动的大公们来说,天薪城意义特殊,谁都想通过修复帝都来争取民心,但谁也都不想成为那个出头鸟,于是便陷入了一种默契的僵持。

  到头来,这些能够改天换地的大人物们,在皇帝必死无疑,飨焰传承彻底断绝,妄想几乎化为现实的现在,却还是没有人做出什么大动作。

  虽然有不少超凡者在着手帝都修复,但实力一般的他们想要复原这座雄城,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头戴礼帽的年轻贵族从容行走于破碎的大道上,随着他一路走过,身后碎裂的街道,垮塌的房屋,残破的建筑,竟凭空自我复原了起来。

  这神迹般的景象让路人们纷纷跪拜下来,可倘若仔细看去,不难发现,这些破损的建筑不是直接还原,而是有细密的铁灰色粒子在将其弥补修复。

  “不现身吗?”安瑟轻笑道,“他们该感谢的可不是我。”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人跪拜。”明芙萝淡淡的声音在安瑟耳边响起,“没必要多此一举。”

  “还有……你不是要去皇宫吗?这条路不是离皇宫最近的……而且你本来就没必要走过去。”

  “因为去皇宫是顺路。”

  “……嗯?”

  明芙萝发出疑惑的声音,而安瑟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勾了勾手指。

  学者小姐叹息一声:

  “幼稚。”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身形还是凭空凝聚,轻巧落在地上,握住了安瑟的手。

  “现在能说了吗?什么叫去皇宫才是顺带的?”娇小的明芙萝抬头看了眼安瑟。

  “那边只是小事。”

  安瑟语气轻松地说道:“很快就能处理好。”

  “有关整个帝国平衡的事情在你眼里只是小事吗?”

  明芙萝微皱起眉,倒也不是不满,只是单纯想呛一下安瑟而已。

  和喜欢跟安瑟腻歪的希塔娜截然不同,虽然明芙萝也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安瑟,但她其实不怎么……甚至可以说很少给安瑟好脸色。

  就跟他们当初相处时一模一样。

  “怎么,不行吗?不相信我?”

  “……哼,那什么才算大事?”

  听到这里,安瑟嘴角微翘:“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牵着明芙萝的手,往一栋十分简朴的房屋那走去,明芙萝没有来过这里,她不知道安瑟带她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院门前停下的明芙萝看了眼门上挂着的姓氏,这里的屋主人,她也不认识。

  那安瑟是要做什么?

  “你家的庄园。”安瑟悠然道,“离皇宫有点近,受损很严重。”

  “……”明芙萝的眉角微颤了下,片刻沉默后,她平静回道,“只是个庄园而已,说白了,不过只是一片砖石。”

  虽然这样说,但她的神情明显不太自然,因为那毕竟是她生活过的地方,是为数不多留有厄利恩痕迹的地方,而且,而且那对夫妇还生活在那里,假如他们在那场战斗中——

  明芙萝神情微变,猛地抬头看向安瑟:“安瑟,你——”

  下一刻,院内的屋门被人推开,一对容貌英俊美丽,但神情却十分憔悴的夫妇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前的年轻贵族,显得有些诧异。

  “阿萝。”

  身旁空无一人的安瑟轻声道:“你要逃走吗?”

  没有人回应他。

  “我说过了,从今往后,你要为自己而活,我也一样。”

  “既然你说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由我先帮你。”

  年轻的海德拉看着前方不远处犹疑不定的夫妇,声音轻柔而温和:

  “先弥补一下过去的遗憾,怎么样?”

  “……”

  两三秒后,微低着头的娇小女人,从安瑟身后走出。

  她紧抓着安瑟的手,嗓音有些沙哑:“你这自以为是的死小鬼,我真是……受够你这种自己觉得对我好,就肆意妄为的性格了。”

  安瑟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彼此彼此,我的武装小姐。”

  他看了眼全然呆滞的男人,和双手捂住嘴巴的女人,微弯下腰,在明芙萝耳畔说道:“要我推你一把吗?”

  “……滚蛋,去做你自己的事吧,这里用不着你。”

  明芙萝这样低声说着,松开了安瑟的手。

  她站在院门前,静静望着那对已经红了眼眶的夫妇许久,想要推门的手缩了缩,但最后还是缓缓地按了上去。总是为他者牺牲一切的明芙萝·泽格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往昔的伤痛。

  她答应过他,要为自己而活。

  也许会很艰难,但有他在,自己总知道该怎么往下走。

  安瑟看着娇小的她走向那对夫妇,按住礼帽微微低头行礼,可帽檐也遮不住他脸上那如此心满意足的温柔笑容。

  而后,他将视线投向最高处的废墟,悠然前进。

  接下来,就是最后要处理的小事了。

  断裂的石柱,破碎的砖石,还有时不时往下坠落碎石的天花板。

  苏丝伦静静地站在这里,站在这残垣断壁之中,望着最深处,那几乎要被废墟掩埋的王座。

  她只觉得荒诞。

  自己无比敬畏的母亲死了,自己无比痛恨的姐姐死了,飨焰的荣耀和威严,只剩下了那轮永恒高悬于帝都上空的血色烈日。

  至于皇权,王座,殿宇……什么也不是,到头来,不过是一地砖石而已。

  飨焰的其他血脉,早就已经卷走了所有钱财四处逃亡,就连那每代都会分封于帝都的,唯一流淌着飨焰之血的大公,也不知所踪。

  留在这里的皇族成员,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么多年来她追逐的一切,是如此接近成功,却又……失败得这么彻底。

  一切都完了,苏丝伦比谁都要清楚。

  即使没有成为神灵种的资质,作为飨焰一族,且野心勃勃的她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彻底癫狂的母帝被源焰焚烧,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那疯子临死前的最后反扑,则让飨焰传承的可能彻底断绝。

  所谓源焰,就算再如何强大,说到底也只是一团火而已,能做到终结每一代完全癫狂的皇帝保证力量传承,已经很厉害了,怎么可能连保护下一代这种事都能做到。

  苏丝伦比谁都要清楚,飨焰的统治结束了。

  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梦,被这么荒诞的方式……撕成了粉碎。

  她宁愿让继承了飨焰之力的伊沃拉杀死自己,或是宁愿看到自己的母帝真的找到了晋升七阶,成就永恒的方法。她宁愿接受这种失败,也不想输得如此荒唐。

  作为飨焰一族,她更希望受到来自流着与她相同之血的人降下的惩罚,而不是……迎来接下来既有可能遭遇的凄惨境地。

  术士或许会出于对飨焰血脉的好奇而把她抓走研究,恶趣味的强者或许会出于她皇女的身份,把她抓走做成玩物。无论如何……她的下场都会凄惨得难以想象。

  可为什么?为什么苏丝伦没有像自己的同族一样,立刻逃跑,四处流亡呢?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亲爱的苏丝伦殿下?”

  ……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

  “……”

  仍穿着一袭雪白长裙,纯洁如鸢尾花般的少女,慢慢转过身来。

  苏丝伦看到了,自己所等待的那个俊美少年。

  他支着手杖,悠然走进这残垣断壁之间,轻声慨叹道:“这还真是令人感慨万分,不是吗?”

  “无数大人物们都要在此恭敬俯首的地方,却变成了这么残破的废墟,无人问津。”

  年轻的海德拉微微歪头,看着眼前这朵娇弱怜人的花儿:“你的心情,相比很复杂吧,苏丝伦殿下。”

  “安瑟……阁下。”

  苏丝伦艰难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希望我没有勾起你的伤心事。”

  安瑟继续向前,他身前的残垣碎石尽数粉碎,如同敬拜君王的臣子,自动清理出了一条通往王座的道路。

  “毕竟。”他脚步一顿,又转过头来笑道:“是我杀了陛下。”

  这灿烂的笑容让苏丝伦手脚发寒,可是……可是又让她的心中,升起一股难明的热浪。

  “看得出来,你很怀念这里,怀念陛下彰显她无上权威的日子。”

  一步一步登上台阶,把掩埋王座的废墟全都清理掉,安瑟站在这王座前,伸手抚摸着扶手上的尘埃。

  “还是说……”

  年轻的海德拉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花儿般的小皇女,他拍了拍王座的扶手,戏谑地轻笑道:

  “你想坐上这个位置,哪怕一次都好?”

  此时,深深低头的苏丝伦终于开口道:“不,我从未这样想过,安瑟阁下。”

  “是吗?”

  “是的,我认为……”

  她抬起头来,那惹人怜爱的纯洁少女面庞上,浮现起那么真切的崇拜和柔情:“如今,只有您,才有资格坐在这王座上。”

  安瑟俯视着她不知多久,突然漏出了一声轻笑。

  随后这笑声再难以抑制,变成了愉悦万分的爽朗大笑。

  “苏丝伦……苏丝伦。”

  畅快大笑着的安瑟摇着头,用手杖敲了敲王座:“亲爱的苏丝伦殿下,我对它,没有任何兴趣。”

  “是的。”

  苏丝伦又立刻低下头:“对您而言,无须再以如此累赘的东西,彰显您的权威与荣耀。”

  “你的机敏让我叹服。”安瑟鼓起掌来,“但是……”

  他一步步走下王座,来到苏丝伦面前,用手杖挑起她的下巴。

  年轻的海德拉神情冰冷而漠然:

  “你的欺瞒,令我不快。”

  “我并——”

  苏丝伦刚想否定,但在被那双海蓝色的深邃眼眸凝视之时,便无法再往下说了。

  她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回应:“是的……我欺瞒了您,安瑟阁下。”

  “我渴望着那份权柄,我期望能够坐在那张……俯视众生的王座之上。”

  “这不是很好吗?”

  安瑟又露出令人心安的笑容来:“我喜欢诚实的人。”

  “……是吗?”

  如此说着的苏丝伦,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脸上,缓缓浮现起既纯洁美好,又妖媚惑人的笑容来。

  “那么,我能……”

  一袭纯白的小皇女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靠前,而后……将整个人贴在了安瑟的胸口。

  “我能向您袒露……我的渴求吗?”

  她如此说着,眸中潋滟着水光。

  安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说看。”

  “安瑟阁下……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帝国,总是需要一个统治者的。”

  贴在安瑟胸膛上的苏丝伦柔柔说道:“如此善良,如此伟大的您,必定不愿见到帝国分崩离析,平民流离失所,到处战火纷飞的景象……对吧?”

  “嗯……或许。”

  “那么,您就需要一个能够暂时稳定局势的人。”

  苏丝伦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她先是掀起了自己的裙摆,然后……捉住了安瑟的手。

  “一个……有着正统名义,不会令您遭受攻讦的人。”

  “一个……啊……”

  她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安瑟的身体里一般,不停扭动磨蹭着,轻吟着:

  “一个必定会服从您,永远永远……属于您的人。”

  安瑟微低下头,在苏丝伦耳畔轻语:“那么,她在哪呢?”

  咬着唇瓣的苏丝伦媚眼如丝,当平日里永远清纯高雅的高岭之花,如此自然地做出这般媚态时,给人带来的冲击往往是翻倍的。

  “她就在……您的——”

  苏丝伦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安瑟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面无表情地将她举离地面。

  “苏丝伦殿下,你的说辞,准备得不错,但你得明白一些事情。”

  “第一。”

  看着眼神惊恐的苏丝伦,安瑟微笑道:“我并不善良。”

  “第二。”

  他将苏丝伦甩到地面,像是丢垃圾那般随意:“帝国的分裂和战乱已是大势,我无法阻止,更别提一无是处的你。”

  “以及……第三。”

  看着微微颤抖的苏丝伦,安瑟突然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我倒的确需要你,绝对绝对的,服从于我。”

  “来。”

  他用手杖敲了敲身前的砖块:“像刚才那样,往上掀。”

  “……”

  苏丝伦咬着嘴唇,却没有露出任何委屈的神色,反而很快从刚才的惊惧中脱离,像狗一样,慢慢爬到安瑟指着的位置,她鸭子坐下,一脸羞涩地再次掀起自己的裙摆。

  而安瑟却全然没有看她的脸,而是将手杖末端,轻轻点在了苏丝伦的小腹处。

  “啊!”

  凄惨的痛嚎立刻响起,娇美的少女侧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神情痛楚,却什么也不敢说,甚至连自己的痛呼都强行忍耐了下来。

  等痛感缓缓消退之后,她才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腹处,赫然发现……那里,那里竟然纹上了栩栩如生的……漆黑九头蛇!

  “从今往后。”

  安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丝伦,微抬起下巴:“你就是我的东西了,时刻牢记自己的地位。”

  低着头,沉默着放下裙摆的苏丝伦,默默爬到了安瑟的脚边。

  “我明白,主……”

  她的声音微微顿住,但似乎又很快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明白了,主人。”

  苏丝伦·飨焰,被烙上了海德拉的飨焰,或许是这千年来最可悲,最丢人,最令人不齿的飨焰,如此谄媚地称呼着安瑟为主人。

  “放心。”安瑟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在乎那个位置,也不需要它,但不代表,你没机会坐上去。”

  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眼眸瞬间明亮了一瞬的苏丝伦:“只不过……”

  格莱普尼尔在机械拧转声中化为手炮,年轻的海德拉头也不回,一枪将整个王座轰成粉碎。

  在苏丝伦呆滞的目光下,它的碎片混入废墟之中,或许和遍地的砖石并无不同……最多,只是贵一些而已。

  “只不过是,一个座位而已。”

  安瑟捏着苏丝伦的下巴,声音是那么温柔:

  “我想让你坐,你就能坐。”

  安瑟在回来的路上顺带接回了明芙萝。

  她的心情显然不好,但又很好。这是只有像安瑟这种花丛老手才能拿捏好的复杂情绪。

  “现在想来,我其实有很多次都能发现,父亲和母亲……一直都很在乎我。”

  此刻,正在客厅里,坐在安瑟对面的明芙萝低声道:“只是命运让我一一错失,让我必须走在……祂预设的路上。”

  “很恨祂?”

  “没那么恨。”明芙萝摇摇头,“归根到底,还是我太愚蠢,太自我了。”

  “所以啊,你就是这么难骗。”

  安瑟开玩笑般地说道:“你这都不怎么恨祂,要我当初怎么敢告诉你命运的事呢?”

  “……”

  说到这里,明芙萝小姐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我说过的吧。”

  她突然这般说道:“你要付出代价的——为了你的扭曲,你的恶毒,你的不信任。”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安瑟倒是摆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机娘小姐的眼眸微微眯起:“你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这话直接把安瑟逗笑了:“我倒是想知道,你拿我能有什么办法。”

  明芙萝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安瑟。

  突然,安瑟感觉到背后一沉,一双手直接环住了他的脖颈。

  “你真的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吗?”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客厅中响起。

  同时,那个扑在安瑟身后的明芙萝咬着他的耳朵说:“……爸爸?”

  饶是安瑟少爷,都陷入了三四秒的短暂沉默。

  而后,他露出了仿佛正中下怀般的笑容来:

  “所以,这就是你要我付出的代价?”

  “我不会输的,可别忘了我现在的状态。”

  明芙萝指了指自己的小腹,眼神竟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挑衅意味:“就算是这个体型,里面的形状……也可以是自适应的。”

  她一点点爬上安瑟的腿,跟那个趴在安瑟背后的明芙萝一起,夹紧了安瑟。

  “你不是最喜欢……”她附在安瑟的另一只耳朵边轻语,“塑造通道吗?”

  “你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

  安瑟的眼神变得有些认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阿萝。”

  “这句话该你说才对。”

  有一个更高挑窈窕的明芙萝出现在安瑟身旁,她伸手抚摸着安瑟的脸颊,微微眯眼:“你还有向我投降的机会,安瑟。”

  “呵呵……呵呵呵呵……”

  十分钟后,客厅的门突然被打开。

  “安瑟,东西快收拾好啦!我们什么时候——”

  神采奕奕的希塔娜小姐,呆呆地看着房间内的一男三女。

  “……多事。”小只的明芙萝皱了皱眉,“这是我对安瑟的惩罚,出去。”

  “你……你!”

  希塔娜的血液直接涌到头顶:“你找死吧你!”

  “就算留下来也无所谓。”另一只小只明芙萝趴在安瑟的背上,微舔他的耳垂,“你也只能看着,没那个本事插进来的。”

  “嗯……”

  高挑的明芙萝发出懒洋洋的哼吟:“的确是这样……啊!”

  狼小姐,失去理智。

  “就你会变……就你会变是吧!”

  她气急败坏地怒吼道:“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见识,我跟安瑟到底有多契合!”

  蓬松的狼尾,绒绒的狼耳,还有再度暴涨的身高。

  安瑟看着朝自己飞扑而来的大只狗狗,心中不由地感叹。

  一个两个……真是乱来。

  年轻的海德拉慢悠悠地穿好衬衫,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地来到了客厅墙上的地图旁。

  两个已经累到连声音都懒得发出的姑娘,正抱在一起,躺在松软的沙发上。

  明芙萝的讨伐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虽然中间希塔娜插进来捣乱了,但最后她们俩还是一同合力,试图击败魔王。

  只可惜,不管是千变万化的明芙萝小姐,还是强劲高挑的希塔娜小姐,最多只是让魔王出了点汗,仅此而已。

  令人身心放松的欢愉之后,安瑟倒也没继续温存下去,因为他这次有些过火,两个姑娘都昏睡过去,想温存也没的温存了。

  他注视着整片大陆的地图,双手背在身后。

  “北地,大量的超凡资源,最优秀的超凡者战力培育地,以及……革命军。”

  少年如此轻声呢喃着,继续道:“西国,大量零点迷界入口,最高浓度纯度的以太区域,纷争之地,机遇之地。”

  他转而将视线放至东方:

  “东港,迷途海,贸易,丰饶,勾连另一片大陆的唯一航道……”

  “至于南境,有我在,反而最无法掀起什么风浪。”

  在他这般自语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仍十分疲惫的声音。

  “……刚做完那种事,就急着投入工作?”

  明芙萝从后方环住安瑟的腰,微微探出脑袋。

  安瑟忍不住笑道:“你是在说以前的你?”

  “现在的我也一样……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

  “我也一直这样,看来你还不是那么了解我,阿萝。”

  “哼。”

  明芙萝轻哼一声,环着安瑟的手更紧了一些。

  安瑟把手覆到她的手上,微微偏头看去,笑意盎然道:“现在放心了?”

  “……什么放心了?”

  娇小的学者小姐神情微僵,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可不是在这种事上会着急的人。”安瑟摸了摸明芙萝的脑袋,温声道,“何必那么没有安全感呢?”

  明芙萝没有说话,只是拿脑袋抵着安瑟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可我已经……是这样的怪物了,我甚至连人偶都不是。”

  明芙萝其实在害怕这个。

  有谁会对一个……对一个连确切实体都没有,由某种炼金物质构成的怪物,抱有那种想法呢?

  所以,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对安瑟的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如果安瑟表现出任何不快甚至抗拒,明芙萝就会立刻停下。

  “怎么?”

  可却安瑟转过身来,忍俊不禁地搂抱住她:

  “我就不是怪物了?”

  明芙萝抬起头,微呆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而安瑟看到明芙萝这样看着自己,便伸出双手,做出张牙舞爪的“嗷呜”表情来。

  “……噗。”

  “很好笑吗?”安瑟看了看自己握成爪子的手。

  “不。”明芙萝摇摇头,踮起脚啄了下安瑟的嘴唇。

  她凝视着那令自己如此沉醉的海蓝色,轻声道:

  “很可爱,我很喜欢。”

  “以后也要对我做出这种表情,怪物先生。”

  安瑟捏了捏明芙萝的脸蛋:“如你所愿,怪物小姐。”

  他们凝视着彼此的眼眸,相视而笑起来。

  因为他们终于在那如此相同的灰色人生中,找到了永生不忘的绚烂色彩。

  (第二卷,灰色狂想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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