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_黄金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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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牧汉霄抵达医院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李冰劝回了陆豪和兰末,独自一人在病房门口等待牧汉霄。牧汉霄挟裹着一身寒意而来,李冰拘谨站起身,还未等他说话,牧汉霄已经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在规律地发出黯淡亮光。牧羽蜷缩在被子里,鼻子插着氧,手臂打着吊针输液。夜色落上他的脸庞,微微照亮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

  他被下了颇烈性的药,不仅引发情热,更激起体内器官的强烈排异反应,一度出现中毒症状。医生不得不采取洗胃的措施,紧急处理一番后,后半夜牧羽的情况才将将平稳下来。

  牧汉霄原本在香港办事,收到李冰的消息后当即坐飞机回到裕市。电话里李冰已经把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牧汉霄。

  李冰受牧汉霄的雇佣,常年明里暗里跟随牧羽左右,保护他的安全。这一次也是一样,他在牧羽后一步进了酒吧,直到看到陆豪和兰末抵达与他汇合,才退出酒吧,坐在自己的车里守候。

  费尔请假后,他已连续工作数日,精神有些疲惫,因而坐在车里抽烟。直到他看到陆豪和兰末突然走出酒馆仿佛在寻找谁的样子,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刻掐了烟返回酒吧。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万幸牧羽救了回来,但他遭受的一切已经发生。

  李冰知道自己的职业生业或许到此为止了。

  牧汉霄背对着他站在病床前。黑暗的房间,他的身影也融入黑夜。牧羽的睡姿呈现不太舒适的自我保护模样,一只手下意识护着胃,一只手搭在床边输液。他又瘦了,手臂白得透明,淡青的血管隐现,纤细手指蜷着,脸上也露出不舒服的表情。

  他显然遭了场不轻的折磨,此刻脆弱轻飘得好像风一吹就会飞走。牧汉霄抬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触碰他皮肤的温度。牧羽的高烧已退,皮肤仍残留余热。

  牧汉霄抚摸牧羽的脸。牧羽的呼吸很浅地落在男人的手心,他的下巴瘦削,小时候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现在已全然没有。他侧躺着,耳朵躲在枕头里,牧汉霄的手指碰到耳垂柔软温热的触感。

  李冰低着头,站在原地像一座石像。他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更不敢揣测牧汉霄此刻的神情和内心。那是他绝对不可以妄加猜测的。

  黑夜隐去了牧汉霄的脸。他安静站了很久,大手托在牧羽的脸上,手指反复轻轻摩挲,似乎陷入无声的思考。

  不知是否是无知觉中感应到牧汉霄的到来,一直安静昏睡的牧羽开始小声哼哼,不知在呢喃什么。一旁李冰下意识想上前察看,但他看到牧汉霄坐在了床边,要迈出的脚步便生生收回。

  牧羽不知做起什么噩梦,皱起眉断断续续地叫哥哥,一会儿又念妈妈。他输着液的手臂乱动,被牧汉霄扣住手腕按在床边。

  李冰看着男人俯身,宽阔的身影挡去牧羽,手撑在枕边。病房里太暗,他只看到男人弯腰与牧羽离得很近。

  不能再近了。

  他不敢再看,更不敢再听,只悄无声息退出病房,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独自在无人的走廊上等待。不知等了多久,牧汉霄才从病房里出来。

  男人如往常一样,即使刚从工作场合下来,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连夜赶来,沉冷的表情也不见一丝裂缝。他开口:“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李冰微低着头恭敬站在牧汉霄面前:“没有,老板。这一切都是我的失职。”

  事情已然发生,牧汉霄会一个不落惩罚所有人。其中第一个就是自己。他作为牧羽暗地里的保镖,即使已经解决过数次隐患,可一旦牧羽真的受到外界伤害,他就失去了所有解释的权利。

  他站在牧汉霄面前,感受到冰冷的压迫。他跟随牧汉霄多年,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老板正处于暴怒边缘。但同时他深知牧汉霄的不寻常之处,男人的怒火绝不会宣之于口,更不形于色。

  “今晚就让费尔回来。”牧汉霄说,“你可以滚回老地方了。”

  李冰一怔,接着低声回答:“......是,老板。”

  牧羽在一周后恢复正常饮食,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开始恢复精神。他被转到裕山医院进行精心养护,兰末的父亲对这位“未来的夫婿”很上心,让兰末专门负责看护他,并额外再配备两位护士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陆豪和霍诗音每天下班得了空就来看他,和他说说话。说起何城,陆豪露出嫌恶表情。

  “第二天就被他爸接走,不知道转去哪个医院了。”陆豪恨恨道,“我他妈干不过他们家,我认了。”

  陆豪家是有钱,但是靠陆豪的父亲白手起家,比起靠着牧家发展势头正足的何家仍低一头。而霍诗音的父母都是中产,在这群人里甚至连资格都排不上。

  霍诗音闷闷不乐的,也为这不公而恼火。明明只要牧家说句话就能摆平的事,偏偏让何城一个黄毛小子骑到头上。陆豪这阵子想起这事就要气炸,恨不得找人把那小子做了,还是霍诗音骂了他一顿,他才没犯浑。

  只有牧羽安心坐在病床上喝炖汤,反而还安慰他们:“你俩别管了,这事我会处理。”

  霍诗音不悦道:“你还病着,要怎么处理?不行,我一定要找律师。”

  牧羽忽然认真看着她:“不行,阿音。你绝对不许插手这件事。”

  霍诗音被他的表情弄得一愣。这时费尔敲门进来,提着食盒。他提前收假回来,在牧羽住院期间一日三餐准时送饭。

  费尔一来,陆豪和霍诗音只好打住话题。他们还没吃饭,吃完饭还要回去处理公司事务,便先告辞。牧羽吃饭,费尔就安静坐在一旁等待。

  自那天晚上过后,牧羽再没见过李冰。他倒是收到了费尔转交的李冰的辞呈,但他当时还在病中,等终于清醒过来看过李冰的辞呈,牧羽给李冰打了个电话。

  不知为何,李冰那边信号很差,还有断断续续的风声噪音。李冰在电话里说辞职一事突然,对他造成诸多不便,他深感歉意。

  牧羽:“辞职要终止合同的,不得我签了字才能生效?我还没同意,你赶紧给我回来!”

  李冰在电话里无奈一笑,最后也只是说:“我很抱歉,牧先生。这六年能够做您的家庭医生......我感到非常荣幸,也很愉快。”

  “牧先生,再见。”

  之后牧羽就再也打不通李冰的电话了。

  牧羽想到那日李冰突然出现并保护了他,要说是碰巧遇到,牧羽是不信的。而且李冰还一个人撂倒了两个成年男性,这说明他的身份绝对不止家庭医生这么简单。

  而且那把枪是哪来的?一个正规经营的酒吧里竟然藏了枪支,牧羽联想到酒吧的老板姓赵,忽然就觉得有趣起来。

  当初家庭医生和厨师是牧云霆说要给他配,以免他一个人在国外照顾不好自己。但李冰和费尔这两个人的确是牧羽亲自选的,说来这两人应聘的时候就特别合他的心意,半点不多话,尤其费尔闷得像个锯嘴葫芦,什么也不问,一句废话不说,还会做他的家乡菜。

  牧羽边心不在焉吃美味的餐点边审视费尔。他问费尔:“李冰人呢?”

  费尔沉声答:“抱歉牧先生,我并不知晓他的去向。”

  “你说他一个家庭医生,怎么还会打架?我前脚进了酒吧,他怎么后脚就知道我在哪?”

  费尔只是沉默,山一般的身子老老实实墩在沙发上。牧羽朝他勾勾手,“来。”

  费尔闻言起身走过来,坐在牧羽床边的凳子上。牧羽抬手摸上他的小腹,费尔一僵,一动不敢动。

  “你一个厨子,练得这么精壮?”牧羽笑得像小狐狸,又漫不经心拿过他的手摊开看,按了按他手上虎口处和食指两侧的茧,状若开玩笑,“这么厚的茧,从小练的吧?”

  费尔答:“是常年掌锅磨出的茧。”

  牧羽不逼他,反正等出院后他一定要弄清楚。费尔实在嘴太严,盘问他还真问不出个东西。他好心放走了费尔,想了想,正要给谢鸣打电话叫他过来,病房门就又被敲响了。

  这回来的是牧泽驹,以及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夏阁。

  夏阁带来许多慰问品,还抱来一束漂亮的花,有些紧张地对牧羽鞠躬:“您好,冒昧前来打扰,我是夏阁。”

  牧羽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夏阁,我可喜欢听你的歌了。好漂亮的花,就放在那边的瓶子里吧。”

  牧羽的病房窗台上有几个玻璃瓶,都插满了兰末和霍诗音带来的花,因而房里始终有淡淡的花香。夏阁闻言乖乖去窗边拿起一个空玻璃瓶,进卫生间洗干净灌水。

  牧泽驹一直没说话,只往凳子上一坐。牧羽主动开口:“二哥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牧泽驹冷冷道:“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敢不来看你?”

  “二哥太过分了,这动静可不能说是我闹出来的吧。”

  牧泽驹沉默半晌。大概是要说的话太多,一来见到牧羽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正好夏阁插好花出来,把花放在窗台上,阳光明亮照射,光里的花愈发鲜嫩美好。

  夏阁没好意思坐,规矩站在床边:“之前就想来看望牧先生,只是听说您一直未恢复,所以等到今天才来。正好在楼下遇到牧总,就一起上来了。”

  牧羽说:“别这么客气,请坐吧。那天害得你的演唱会中止,我很抱歉。”

  夏阁忙摆手:“不不,真要说的话,我其实还要感谢您。那天晚上的事情后来上了新闻当然是隐去了您的身份的。只是新闻连带我的演唱会被广而告之,我现在反而还莫名其妙小火了一把......”

  夏阁不好意思地挠头,牧泽驹无言扶额。夏阁从包里拿出一张专辑,递给牧羽:“听说您赏识我的歌,这是我已经录好的第二张专辑,预计下个月发售,我自己偷偷带出来了一张,请您收下。”

  牧泽驹:“你小子胆子挺大?”

  夏阁这才想起大老板就在身边,顿时吓得毛都要竖起来。牧羽却觉得他可爱,笑着收下他的礼物,“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他笑起来明亮清透,病容也压不下美好的五官,夏阁急忙垂下眼眸不敢多看,耳朵却兀自红了。

  夏阁没好意思待很久,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很快就告别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牧泽驹和牧羽兄弟二人。

  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牧泽驹说:“是何城那小子动的你?”

  牧羽随手拣过一本书,顺着昨天放书签的地方继续看。他懒洋洋道:“是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哥帮我剥个橙子,我想吃。”

  他使唤得真顺嘴,牧泽驹不和病人计较,拿过一个橙子剥。他剥到一半忽然想起来牧羽这人怪得很,吃东西挑剔得一堆名堂,连橙子都只吃剥开的,不吃切成片的,非说用刀切出来的没口感。

  为这事小时候他俩还吵过。那会儿他因欺负牧羽被大哥狠狠罚过,后来痛定思痛,想和牧羽缓和僵硬的关系。他也不知道脑袋哪根筋搭错,跑到云海家里找牧羽,看到餐桌上水果篮里的橙子和苹果,就都拿出来切了,挺美滋滋放在盘子里,叫牧羽下楼吃。

  他本以为牧羽会感谢他,谁知牧羽一看到盘子里切好的橙子片就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橙子切片,橙子要手剥才好吃!牧泽驹当即火了,说不管切片还是手剥那不都是橙子,有什么区别?!两人又吵起来,吵得牧汉霄从书房出来,牧羽抱着牧汉霄的手委屈巴巴说泽驹哥哥把他的橙子都切没了,他没橙子吃了。

  牧泽驹本以为这回大哥会站在自己这边,因为牧羽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牧汉霄竟然让他出去重新买橙子回来,然后坐在客厅里亲手给牧羽剥橙子吃。

  那天牧泽驹一个人吃完了他自己切的橙子和苹果,混着满肚子委屈、困惑和对牧羽的愤怒。他更加坚定地认为牧羽这个外来的野生弟弟靠眼泪和撒娇迷惑了他们家的大哥,因而幼稚地把牧羽视为敌对方为了捍卫牧家人的尊严和意志。

  牧泽驹剥个橙子都想起小时候的糟心事,当下只想把这黄澄澄的玩意摔垃圾桶里。

  或许是从那天被赶出门买橙子以后,他已模糊地意识到有些事情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期。

  所以他才对牧羽那般警惕。

  从头到尾,牧羽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外来者。

  “大哥可能要和何家解除合作关系了。”牧泽驹突然说出这句,目光复杂看牧羽一眼。

  牧羽怔一下,接着很有兴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牧泽驹说:“两个董事突然被爆出非法经营和内幕交易,已经被扣住了。财产要被没收,他们家又查出来一堆坏账,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借债。”

  牧羽好奇:“这点小钱大哥也不借?”

  “......大哥不借。”

  “不仅不借钱,还要解除合作,大哥怎么过河拆桥呀。”牧羽作吃惊状捂嘴,“不会吧,何家要倒闭了?”

  牧泽驹对他这副戏精上身的样子熟视无睹。实际上岂止是倒闭,能不能正常申请破产清算都成问题。牧羽天天待在医院里消息不通,又有一群人轮班守着,只牧泽驹自己看到的守在医院附近的保镖就有好几个。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都快翻了天了。牧汉霄要抽何家的老底,但何家与牧家从牧云霆掌权的时候就是合伙人,若分裂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牧云霆明确表示不同意,赵梦令更是远在首都开会都特意打电话回来,严厉告诉牧汉霄绝不可贸然行动。

  何家轮番派人来牧家求情,牧汉霄不见人,牧云霆刚开始还见了老友,长谈数次仍无法改变当下局面,牧云霆又年事已高,没有精力见更多人。

  后来他们甚至找到牧泽驹,恐怕也是病急乱投医。牧泽驹与牧家的核心业务基本毫无干系,他常年在外经营自己的娱乐公司,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

  然而最令他心惊的,还是他听说牧羽那天晚上去的酒吧里藏了一把真枪。

  酒吧的老板是母亲的远房亲戚,为人一直风评不好,但对母亲忠心,因而也受到了母亲的庇护。这人竟敢在闹市藏枪,究竟是他太过狂妄,还是受人指使?

  那天晚上的枪响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甚至因夏阁的演唱会而一同发酵,已无法再遮掩。母亲仍在首都开会,听小道消息是之后又会要升,若此事真的牵连母亲,是否会影响母亲的仕途甚至整个家

  牧泽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对牧羽说。牧羽都吃完了橙子,半天不见他说话,倦倦打个哈欠,没一会儿就躺下来窝在被子里睡了。他的身体还在恢复中,嗜睡,牧泽驹见状也只好起身叫来看护他的护士,独自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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