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碎全浮玉四
落日余晖撒出来，将如今长右山装点得光芒四溅。长右山上突兀地砂砾还没有褪尽，但通体已经隐隐显现出浩淼水波的通透。浩浩荡荡的烟雾升起，是沙石的幻像正在褪去，但仿佛长右山上这么多年以来，终于第一次起了回炊烟。
山巅，被移开的石桌还停留在一旁，深悠悠的隧道像伤口一样正在缓缓愈合。石桌上棋子大震，摆出的棋局爆发出强大的吸引力，千一被引力拖着朝石桌靠拢，右手手掌就要映在石桌上。她左手指间夹着的针掷出，钉过自己手背与棋子碰在一处。一声平平无奇的“叮”响，引力一松，她连忙收回手，头也不回一挥左手，巨大的蛊雕从她指上的翠绿指环中显形，跳上蛊雕，趁半空中光幕随棋局微微震荡的千钧一发冲了出去。
尽管如此，蛊雕依旧发出一声破天的惨鸣。千一尽力在竖直的蛊雕背上稳住身形，低头看去，蛊雕就着侧了一半的姿势，将千一避开，自己下方的翅膀却被再度稳定下来的光幕留下了一半。血滴在光幕上，像露珠打过荷叶，顺着光幕不知道碎在何处。
蛊雕在空中疼得翻了两个跟头，千一被蛮力甩了出去。但她栽下去时，又被蛊雕险险接住了，在空中划过一圈弧度，蛊雕一头撞上长右山半山没有形成光幕的山壁，头破血流。蛊雕奄奄一息地抬起脑袋，蹭了蹭千一垂着的指尖。
“我要走。你走，还是留。”千一将手指吝啬地收回，拇指和食指慢慢捻着沾染的血，还温热。正慢慢变得冰冷、粘腻。心也慢慢变得冷下来，因为唯一一个曾经让她胸怀温柔的人，就在方才，被她亲手送了下去。
十七年前，长右山恰逢二十年一次的苏醒震荡，浮玉城城主才新添一个女儿，凭她强势的性格，放心不下长右山的事，自然要亲自过来看看。结果手下的人一时好奇，带着还没满月的小婴儿来凑热闹。空中一个不稳，竟然在引起的波动中失手将婴儿抛了出去，当即吓得面无人色。那时千一才多大？却阴差阳错地将人找到了，还当作稀罕宝贝一样藏了起来，着实是长右山上除了她和长右外没有活人，好不容易遇见个会出气会出声儿的，怎会不琢磨个透。后来苍双被找到时，虽然饿得奄奄一息地，硬是将婴儿肥饿没了，好歹没饿死。苍双和她两人的“情谊”也算是结下了。自此，千一几乎都在浮玉城长大的，苍序和伊宫温容就当多生养了个女儿。
千一性格沉寂，是天赋难得一见的奇才。只是她除了苍双外不爱搭理谁。其实相比之下，她闲暇时游走街市、各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比苍双更明了人情世故，只是她的身份和修为就摆在那儿，犯不着去世故谁。反而是苍双被她宠得率真善良，典型的小丫头心性。
现在我唯一会牵挂的人也没有了，千一想。
蛊雕没有选择走，她就将它收回了指环里。
火狸立和九头蛇是天敌，如果她将火狸立放出来了，不知道会斗成什么场面。她又想。
浮玉城已经有人冲着她来势汹汹地赶来了，领头的是她师父，长右。
一年、十年、还是近二十年的回忆，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五指微微屈起，冰河针源源不断地盘旋出来，围绕着她指尖，接着是手臂、手肘、肩膀、密密麻麻占据了一整片空间的时候，她关于苍双的什么事情都没想起来。
长右在她面前十丈的地方停下来，面如寒霜，似乎顾及到有外人在场，有些话不好直接问千一，但千一看懂了。此时此刻看，才发现总是和苍序插科打诨表情夸张的长右，原来板起脸的时候真的和千一一模一样，冷若冰霜，对对方都是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实质杀意。
“你醒了。”他陈述。
“我来拿我的东西。”她桀骜地平视他。
长右一时闷住，不知是因为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还是因为，今时今日，那个叫苍双的女孩十七年前如果不是因为她和苍序擅自主张并且那么自信的话，或许也就不会是这个局面。
“我以为你和她相处十七年，还有生活的情谊，再无情，最后总会有点儿心软。”
“然后你们好好活着，我就感恩戴德地去死。”
几乎所有有特权上长右山来的人，都去山巅找苍双去了。十分有默契地剩下这对师徒在这里对峙。
长右摊开的手掌上，安落着几枚看起来圆润得石子。长右之山，宝贝还是有的，一件是用九头莲温养着的紫螺。听名字像是动物，但确是天生地养的植物果实，不见花叶，成熟时就像只有巴掌一半大小、通体紫色的水螺，将壳剥离，只剩下剔透的果仁儿，水盈盈的分外喜人——但紫螺难见，景圣过总共现世的，不及两手之数，都在各个城城主以及皇族手中。还有一件，属于长右山不面世的“特产”——博石。
杀意喷薄的两人，处于各种原因，耐着性子扯了半天旧，终于在长右将手中的博石轻轻抛向空中时，拉开了血海深仇般的帷幕。
长右手中只有几颗博石，对上漫天冰河针，手势飞快变换，一个阵术兜头压了下来，冰河针的范围不断缩小，千一左手拇指和食指掐诀，其余三指像一把轻薄的利刃，凛冽地将压力切开，甚至像在空中一撑，借力朝长右荡过去。长右手指一扣，一粒石子儿快到轨迹的痕迹来不及散开，朝千一激射过来。在背后冰河针与博石得到碰撞声中，一声布料撕裂声轻微极其，就像被倾盆大雨电闪雷鸣轻易掩盖过去、一声轻到了极致的叹息。
但两人都听到了，甚至两人都诡异地停顿了一个照面，像画面被剪影的定格。但下一刻，长右感觉到脖子一侧传来抓伤般火燎的痛楚，血漫过背后的肩胛骨和胸前的胸口，他没回头手一拐，将三颗博石送进了千一腹部。
“抱歉。”温润的男声说。
长右哼了一声没回答，伊宫温容的特长是“寂灭”，表现出来就是比他修为低或者高不太多的人，能让他们动弹不得。但出乎意料，不仅是他，千一也已经对寂灭完全抵御了。他本意是先让千一和长右停手，反而让两人都受了伤。
“我的弟子，用不着你出手！”长右摸一把脖子上的血，博石在他掌中摊着，血好像活的一般，飞快扭动着爬上石壁，组成了一个个纹路，石子渐渐透出阴嗜的黑红色光芒。伊宫一见长右的架势，眼神一暗，伸出一只手，五指并拢，平平无奇地压下，能看见手背上用力而显现的条理分明的筋骨，空中甚至听见了恐怖的气体炸裂声。一时间空气中流动的风都静止下来，满世界的静谧，长右保持着阵术的姿势。千一两指从腹部翻开的血肉中探进去了一半，将石子儿夹出来，动作同样一顿，她脸上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或者说面无表情，只有眼角带着点儿被生理逼出的湿润。
“我相信你这么多年照顾双儿，不是假的。所以需要你带我去找她。”伊宫走近千一，蹲下来很有要将人抱走的趋势。一根冰冷的针突然插在了他脖颈脉搏中，千一一蹬地面，掠了出去。她和长右已经换了方位，后面就是长右山万丈悬崖，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跃了下去，黑色的衣裙像一缕湿的柴火起初燃起的浓烟，顷刻就淡化、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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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被移开的石桌还停留在一旁，深悠悠的隧道像伤口一样正在缓缓愈合。石桌上棋子大震，摆出的棋局爆发出强大的吸引力，千一被引力拖着朝石桌靠拢，右手手掌就要映在石桌上。她左手指间夹着的针掷出，钉过自己手背与棋子碰在一处。一声平平无奇的“叮”响，引力一松，她连忙收回手，头也不回一挥左手，巨大的蛊雕从她指上的翠绿指环中显形，跳上蛊雕，趁半空中光幕随棋局微微震荡的千钧一发冲了出去。
尽管如此，蛊雕依旧发出一声破天的惨鸣。千一尽力在竖直的蛊雕背上稳住身形，低头看去，蛊雕就着侧了一半的姿势，将千一避开，自己下方的翅膀却被再度稳定下来的光幕留下了一半。血滴在光幕上，像露珠打过荷叶，顺着光幕不知道碎在何处。
蛊雕在空中疼得翻了两个跟头，千一被蛮力甩了出去。但她栽下去时，又被蛊雕险险接住了，在空中划过一圈弧度，蛊雕一头撞上长右山半山没有形成光幕的山壁，头破血流。蛊雕奄奄一息地抬起脑袋，蹭了蹭千一垂着的指尖。
“我要走。你走，还是留。”千一将手指吝啬地收回，拇指和食指慢慢捻着沾染的血，还温热。正慢慢变得冰冷、粘腻。心也慢慢变得冷下来，因为唯一一个曾经让她胸怀温柔的人，就在方才，被她亲手送了下去。
十七年前，长右山恰逢二十年一次的苏醒震荡，浮玉城城主才新添一个女儿，凭她强势的性格，放心不下长右山的事，自然要亲自过来看看。结果手下的人一时好奇，带着还没满月的小婴儿来凑热闹。空中一个不稳，竟然在引起的波动中失手将婴儿抛了出去，当即吓得面无人色。那时千一才多大？却阴差阳错地将人找到了，还当作稀罕宝贝一样藏了起来，着实是长右山上除了她和长右外没有活人，好不容易遇见个会出气会出声儿的，怎会不琢磨个透。后来苍双被找到时，虽然饿得奄奄一息地，硬是将婴儿肥饿没了，好歹没饿死。苍双和她两人的“情谊”也算是结下了。自此，千一几乎都在浮玉城长大的，苍序和伊宫温容就当多生养了个女儿。
千一性格沉寂，是天赋难得一见的奇才。只是她除了苍双外不爱搭理谁。其实相比之下，她闲暇时游走街市、各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比苍双更明了人情世故，只是她的身份和修为就摆在那儿，犯不着去世故谁。反而是苍双被她宠得率真善良，典型的小丫头心性。
现在我唯一会牵挂的人也没有了，千一想。
蛊雕没有选择走，她就将它收回了指环里。
火狸立和九头蛇是天敌，如果她将火狸立放出来了，不知道会斗成什么场面。她又想。
浮玉城已经有人冲着她来势汹汹地赶来了，领头的是她师父，长右。
一年、十年、还是近二十年的回忆，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五指微微屈起，冰河针源源不断地盘旋出来，围绕着她指尖，接着是手臂、手肘、肩膀、密密麻麻占据了一整片空间的时候，她关于苍双的什么事情都没想起来。
长右在她面前十丈的地方停下来，面如寒霜，似乎顾及到有外人在场，有些话不好直接问千一，但千一看懂了。此时此刻看，才发现总是和苍序插科打诨表情夸张的长右，原来板起脸的时候真的和千一一模一样，冷若冰霜，对对方都是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实质杀意。
“你醒了。”他陈述。
“我来拿我的东西。”她桀骜地平视他。
长右一时闷住，不知是因为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还是因为，今时今日，那个叫苍双的女孩十七年前如果不是因为她和苍序擅自主张并且那么自信的话，或许也就不会是这个局面。
“我以为你和她相处十七年，还有生活的情谊，再无情，最后总会有点儿心软。”
“然后你们好好活着，我就感恩戴德地去死。”
几乎所有有特权上长右山来的人，都去山巅找苍双去了。十分有默契地剩下这对师徒在这里对峙。
长右摊开的手掌上，安落着几枚看起来圆润得石子。长右之山，宝贝还是有的，一件是用九头莲温养着的紫螺。听名字像是动物，但确是天生地养的植物果实，不见花叶，成熟时就像只有巴掌一半大小、通体紫色的水螺，将壳剥离，只剩下剔透的果仁儿，水盈盈的分外喜人——但紫螺难见，景圣过总共现世的，不及两手之数，都在各个城城主以及皇族手中。还有一件，属于长右山不面世的“特产”——博石。
杀意喷薄的两人，处于各种原因，耐着性子扯了半天旧，终于在长右将手中的博石轻轻抛向空中时，拉开了血海深仇般的帷幕。
长右手中只有几颗博石，对上漫天冰河针，手势飞快变换，一个阵术兜头压了下来，冰河针的范围不断缩小，千一左手拇指和食指掐诀，其余三指像一把轻薄的利刃，凛冽地将压力切开，甚至像在空中一撑，借力朝长右荡过去。长右手指一扣，一粒石子儿快到轨迹的痕迹来不及散开，朝千一激射过来。在背后冰河针与博石得到碰撞声中，一声布料撕裂声轻微极其，就像被倾盆大雨电闪雷鸣轻易掩盖过去、一声轻到了极致的叹息。
但两人都听到了，甚至两人都诡异地停顿了一个照面，像画面被剪影的定格。但下一刻，长右感觉到脖子一侧传来抓伤般火燎的痛楚，血漫过背后的肩胛骨和胸前的胸口，他没回头手一拐，将三颗博石送进了千一腹部。
“抱歉。”温润的男声说。
长右哼了一声没回答，伊宫温容的特长是“寂灭”，表现出来就是比他修为低或者高不太多的人，能让他们动弹不得。但出乎意料，不仅是他，千一也已经对寂灭完全抵御了。他本意是先让千一和长右停手，反而让两人都受了伤。
“我的弟子，用不着你出手！”长右摸一把脖子上的血，博石在他掌中摊着，血好像活的一般，飞快扭动着爬上石壁，组成了一个个纹路，石子渐渐透出阴嗜的黑红色光芒。伊宫一见长右的架势，眼神一暗，伸出一只手，五指并拢，平平无奇地压下，能看见手背上用力而显现的条理分明的筋骨，空中甚至听见了恐怖的气体炸裂声。一时间空气中流动的风都静止下来，满世界的静谧，长右保持着阵术的姿势。千一两指从腹部翻开的血肉中探进去了一半，将石子儿夹出来，动作同样一顿，她脸上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或者说面无表情，只有眼角带着点儿被生理逼出的湿润。
“我相信你这么多年照顾双儿，不是假的。所以需要你带我去找她。”伊宫走近千一，蹲下来很有要将人抱走的趋势。一根冰冷的针突然插在了他脖颈脉搏中，千一一蹬地面，掠了出去。她和长右已经换了方位，后面就是长右山万丈悬崖，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跃了下去，黑色的衣裙像一缕湿的柴火起初燃起的浓烟，顷刻就淡化、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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