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镜花天虞四_断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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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镜花天虞四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这是街上说书人经年不变的话题,才子轻裘,佳人才从料峭的倒春寒里褪下厚重绒衣,浅绿的薄衣上身,行一步盼一步的柳姿是最心猿意马的春景。云深觉得自己这几天有点儿怪,因为他这几天老是想到这句话,这也没什么,茶馆酒楼混得多了,自然能记上一两句。重要的是……他每次还同时想到了乜皈那“女中豪杰”的妖孽。

  “今天怎么还没来?”云深奇怪地想。这间书房不是特别宽敞,四面墙存放着满当当的书籍,靠窗的地方摆着占了很大地盘的书桌,两把椅子。但这里是天虞城的藏书楼,这间房已经算是最大限度上给游手好闲的人腾出娱乐地盘来了。

  云深看的地方,是角落火炉旁搭着的一把存在感特别低的竹椅,扶手上堆着没吃完的肉干,从火炉延伸的支架上,放着一本夹着书签还没看完的书,由于火气熏染,书页有些微翘起。这些被夹在两边高大沉重的书架夹缝中,显现出浮生偷闲的恣意。

  但今日快到晌午,偷闲的主人还没来。

  开年以来,云深被他爹勒令干点儿正事,在藏书楼这边,和一群稍微动一动,脸上皱纹就能荡漾出各种花样、好多层次的老头儿们统计编订法典,真不是人干的事儿。他爹自己来待过小半天不到,就冠冕堂皇找“委以你们重任”的借口翘班了。

  乜皈为此,专门伙同印怀优哉游哉地晃荡过来嘲笑他。结果乐极生悲,被云深秉承着“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伟大精神,强行拉她在这儿陪着,包吃包住一起领略领略无聊到想去死一死的黄昏人生。

  乜皈反正也没事可做,她师兄乜辛已经逐渐在接手“弁星”的事务,印怀好像也被家族中的事情绊住脚步,几人凑不齐走马骝狗的阵脚,所以她也就无所事事地天天来报个到。这间房是专门腾给云深的,少有人打扰,她可以悠闲地坐在一边,无聊地嚼着肉干,拿本书从清晨翻到华灯,永久性停留在扉页。脚丫子架在火炉上取暖……左脚的指头和右脚掐架掐得不亦乐乎。

  还时不时拿出一叠厚厚的信扇风,占据着智商的制高点嘲笑云深追第二个姑娘的攻势:

  “你叫什么名字?”只见信以大白纸上蜷缩着的这样短暂的字迹开始。

  “印怀不是告诉过你吗?”粉红小笺透露着姑娘家欲说还羞的心思,但又总不能回得比来信还多,显得不矜持。

  “是的,你叫寒微微。”云深。

  “是的。”

  “那天看见你之后,想认识一下。”云深。

  “哦。”

  “你住在那儿啊?”云深。

  “天虞城。”

  “哇!我也是。太有缘了!”云深。

  “……”

  眼看着姑娘家由繁复暗纹的信笺,变成朴素居家的大白纸;由欲说还羞的矜持,变成“这人脑子有病”的不耐烦敷衍。抖开信纸,边脚还有黑色的烧焦缺角,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人家姑娘实在受不了这半天不进入主题,询问户口似的表白模式,准备烧了一了百了。而且信中还夹杂着云深寄错了,狗爬式字迹的求救信:“小鬼,她一直不理我了,怎么办?”

  “我要是那女的,早就抽死你了!”乜皈很铁不成钢地给云深第二段感情史做了总结。

  此时城主府专门留作“弁星”住处的地方,那个不爱说话的长发姑娘端着一碗药,推开房门,无视屋中暖和得接近火烧火燎的温度,扶起床上的人,将药喂了,又将人放进被窝中掖好被角。正要出去,却被虚弱得吐字都有些模糊声音叫住了:“紫晏,乜辛最近是不是和你走得很近?”

  紫晏一听,双膝一软跪下,头磕在地上,绸缎般的长发流泻一地,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南谷的规矩,你该心里有数。”床上的人似乎将攒足的力气都用完了,只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说了这一句,屋中一时寂静到压抑。紫晏躬身退了出去。

  午时方过,房门又被人急吼吼地推开。

  “小……”鬼字只听到一个模糊的音色,就被室内常人难以忍受的温度撞散,云深眉目间快皱出能淌水的峡谷,当即进去挑了把床头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不客气道,“你熏人肉么?”

  乜皈的头埋在被子里,没回答他。云深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这人是不是不舒服?

  微微拉下被子,露出乜皈苍白得近乎和被单同样颜色的脸,头发湿淋淋的像被水泡过,几缕贴在脸上和嘴角,枕头湿了一块儿。只有神情还算平和,像是正常的睡着了。云深将她手抓出来想把脉,谁知触手全是冰凉的粘腻,他进来这么会儿已经见汗的温度,她出了一身涨水似的冷汗,被子床单和她身体一样,皆是湿冷的。

  云深正心急,掏出传音符要叫大夫,突然一阵风掀过,头上一重,眼前一黑。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乜皈蒙着被子踹上几脚:“男女授受不亲!你爹没教过你啊!”

  等他从被子中扒拉出自己,乜皈已经抱着衣物“砰”一声踹上洗浴间房门。

  云深见涣洗出来的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哪里有半点儿“不舒服”的影子。敢怒不敢言,坐在大冬天能热出疹子来的房间中拿眼神控诉她。

  “上午,买早餐,和人比凫水,冻的……”乜皈斟酌着尽量不要说得那么丢人。

  云深将信将疑,这件事涵盖的时间地点人物,一般人干不出来。

  午时的休息时间一过,乜皈又不情不愿地被云深拖回到藏书楼,吃东西翻书睡觉消磨时间。

  “少主,这是整理出来的数据,请您过目。”管事的人捧进来一大垒书,放在桌子上,忽略了示意他出去的手势,坚持站在一旁,眼神落在那垒书上。他们都得过城主命令,一定要保证少主是来学东西的。

  云深无法,只得当着他面拿来最上面一本书装模作样翻翻,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尸检记录”。手一松就想给扔回去。触及到低眉顺眼的管事那饱含渴望的小眼神,只好又将目光落回纸业。

  云深一目十行扫完二十多页,实际上快到只看见一行行的字迹列着队像飓风刮过一样。快速从眼皮子地下席卷而飞。不死心伸手翻开第二本,见上面写着“针对个人、城池或公私物财产所实施的违反城池法典行为,其犯罪原因很大程度上源于……”云深捻了捻翻开的纸张,发觉翻夹了页数,前一页上写着——“仇杀犯罪记录”。

  顿时觉得,满世界充满了大街上照面而过,你多看了我一眼,我多瞅了你一下,于是双方拖着刀就呼呼哈嘿互砍的精彩场面。打了个寒颤,云深把自己吓清醒了,连忙甩甩头,手伸向不知不觉已翻剩下的最后本书。

  “景圣十八年五月,南谷诺皇族修王凌修一名黄金傀儡、四名白银傀儡,价无涯草、拜月须、憧憧影灯、花鸠玥、曲情流觞;同年五月,南谷诺墨宗三名黄金傀儡、十八名白银傀儡,价五颗澄水珠、未成熟紫螺、停魂铃……天啊!”云深瞠目结舌,“小鬼,你说南谷到底是多有钱!”

  在一边端着水要入口的乜皈手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她无知觉般继续喝了一口,烫伤的疼痛在唇舌间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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