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_点将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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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天兵统领,人间正神,一个在天庭,一个在人间。

  她该选哪一个?

  容钰罕见的有些茫然。

  飞升成仙是她意料之外,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竟然会因此成仙。从选择入军营起,从穿上这身铠甲起,从她拿着刀在战场上杀了第一个人起,她便已经明白,她将一生沐浴在漫天血孽之中。

  若不是身世突变,或许,她此刻还在战场之上。

  保家卫国是真,双手沾满鲜血亦是真。她本以为如她这样的人,最终的归宿应是地狱才对。

  往前二十年,她学得是如何做一个军人,却从没学过该怎么去做一个神仙。

  天帝的意思很明白。

  若是选择天兵统领,那她的身份依旧没有变,只是从人间的将领,变为了天庭仙将而已,与她所学所知也算是相符。

  而且选择天兵统领,想必往后也将待在天上,与人间再无交集了。

  自玉帝说出这两个选择之后,旁边的玉真子便一直在向她使眼色,悄声对她道:“选天兵统领。天庭仙气十足,而人间充满污浊之气,神仙自然是要住在天上才对。”

  这是玉真子的真心话。

  他也是凡间人修飞升成仙,距今已有上千年。

  人间正神固然自由,却是远离天庭,非召不得私自上天,等于完全绝了自己的上升之路。况且人仙在天庭的地位并不高,能够成为正神的更是少之又少。

  玉真子努力了上千年,也才得了一个微末的仙职。

  以他的资历,下去凡间,亦能做一个镇守一方的正神。可绕是如此,玉真子依然更愿意留在天庭上。

  做人的时候需要往上爬,这做仙了,也得力争上游才是。可别以为做了神仙便万事大吉了,这仙庭中更是等级分明。

  那些微末小仙,日子可不好过。

  况且容钰可是飞升便即正神,如此好的起点和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

  也是同为人仙,玉真子才好心提醒容钰。

  “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莫要浪费才是。”玉真子语重心长的对容钰道,“况且你本就是人间将领成仙,做个天兵统领岂不正好?”

  玉真子的善意,容钰自是感受到了。

  选天兵统领吗?

  她淡润的唇微微动了动,躬身一拜,正要回答。

  “报!”却不想正在这时,大殿外忽然传来了声音。一个天兵小跑着进来,随即单膝跪地道,“回天帝,私入凡间的玉兰仙子已被雷神俘获。如今正候在殿外,请天帝定夺。”

  话落,大殿里本还算是温和的气氛陡然凝重了起来。

  便是玉真子都立刻严肃了面色,拉开了与容钰的距离,恭敬的垂手站在了一旁。

  殿中霎时安静了下来。

  “让雷神带玉兰仙子进来。”

  容钰便见天帝面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面色沉凝,看上去更具威严。她顿了顿,便也跟着玉真子一起,站在了一边。

  想来,现在天帝应该是没有心情处理她的事情了。

  虽是第一次做神仙,但容钰也曾听过不少关于神仙的传说和话本。

  在这些故事中,有一点是没有变的,那便是没有天帝的允许,神仙不得私入凡间……

  容钰眉头微蹙,正思索间,便听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小仙参见天帝。回禀天帝,小仙幸不辱命,已擒住了私下凡间的玉兰仙子,请天帝发落。”

  容钰微微偏头,便见一个满身发红高大威武的男神押着一个清丽柔美的女仙大步走了进来,想必便是雷神与玉兰仙子了。

  玉兰仙子身上被仙绳捆住,脸色苍白,面如死灰。

  她生得清丽动人,极是美丽。

  甫一进入大殿,便有一股清香萦绕在周围,不亏玉兰仙子之名。

  “爱卿辛苦了。”

  天帝先是对雷神慰问了一句,这才转头看向跪在地上颇为狼狈的玉兰仙子,面色严肃,声音不怒自威,“玉兰仙子,你私入凡间、贪恋凡尘,不但误了花期,还与凡人成亲,你可知罪?!”

  “……小仙知罪。”

  玉兰仙子叩首回道。

  “小仙犯了天条,罪无可赦。”可说完这句,她却又忽地抬头道,“可小仙,不悔!”

  一声不悔,掷地有声。

  “大胆!”天帝立刻呵斥了一句,怒喝道,“你既然做了神仙,便该遵守天规天条,可你却明知故犯,如今还死不悔改。玉兰仙子,你可知你这般做会有什么后果?”

  玉兰仙子昂首回道:“小仙知道,小仙甘愿受罚。可请天帝饶了小仙的夫君,是小仙先诱了他,他起初并不知小仙的身份。”

  “请天帝网开一面。”

  说着,她便砰砰砰磕起了头来,满脸是泪的哀求道。

  “可惜啊可惜,”玉真子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有些惋惜,“好不容易位列仙班,却为了一个凡人如此执迷不悟,可惜这千年修行要毁于一旦了。”

  “这实在是太不值了,玉兰仙子会后悔的。”

  容钰闻言,便忍不住问道:“玉真仙人为何这般说?兴许对于玉兰仙子来说,千年修行虽然重要,却比不过人间一段情。”

  “情?”玉真子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真情啊。你且看着吧,看看那一段情值不值她这千年修行了。”

  容钰心神微动,不由看向了还跪在大殿中央苦苦哀求的女仙。

  身为花仙,她本就生得清怜动人,一身冰肌玉骨,冰清玉洁,当属天庭最美丽的神仙之一了。

  可此时却满脸是泪、狼狈不堪,早已没了仙女半分淡然。

  “仙凡有别,你们私下结合已经触犯了天条。你都已是罪仙之身,又有何资格替别人求情?况且,”天帝面无表情,一时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沉声道,“你甘愿为了你的夫君承担一切,可你又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又在干什么?”

  “凡人多情,你当真以为你们情比金坚吗?”天帝的声音里似是带了一丝讽刺,“说不定他此时已经另娶他人了。”

  “不可能!”玉兰仙子咬着唇,坚定的道,“我与夫君相知相许,说过了此生不负,夫君重情重义,我信他!”

  “你信他?”

  天帝笑了笑,忽地抬手一挥,便见大殿中央竟出现了凡间之景,正是玉兰仙子的夫君所在之地。

  玉兰仙子忙抬眼看去,然而,只一眼,却是怔愣在了原地。

  容钰也看见了。

  只听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这是独属于成婚的声音。只见一个生得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身着喜服,骑在高高的马上,他身后跟着一座花轿。

  新郎面上喜气洋洋,任谁都看得出他很是满意这场婚礼,或者说是花轿里的新娘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玉兰仙子跌坐在地,已是面如金纸,一副备受打击失魂落魄之态。

  见此,容钰便明了,那正迎娶新妇的新郎想必便是玉兰仙子口中的那位夫君吧。

  她为了心上人甘愿承担所有罪责,哪怕毁了这千年修行,也不悔。可她的情郎却像是已然忘了她,已在开开心心的迎娶新人了。

  这便是她口中的相知相许,此生不负。

  如今看来,却是讽刺到了极点。

  容钰的眉头已经深深皱了起来。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玉真子摇首道,“可如今这天上却还没有过去一日,人间也不到一年呢。”

  “这便是凡人的情,情转浓时情转薄,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容钰没有说话,只是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心头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灰。

  大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玉兰仙子死死地看着那身着喜服、骑在马上的新郎,却是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了,面上已有了死灰之容。

  “玉兰仙子,私入凡间与凡人相恋,且误了花期,触犯天条,理应受罚!”天帝沉声道,“今抽掉玉兰仙子的仙骨,剥夺其仙籍,打入凡间,永生不得再入仙庭!”

  “来人,把她拖下去,即刻行刑!”

  “是!”

  雷神高声应到。

  话落,便有天兵上前,押着玉兰仙子离开了。

  玉兰仙子离开了,可殿内的气氛依旧凝重。

  片刻,天帝又对司命仙人道:“凡人陈智,引诱仙女,罪大恶极。今剥夺他五十年阳寿,死后三世罚入畜生道。”

  “小仙听命。”

  司命仙人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执笔打开命书,找到了陈智的名字,直接划去了他五十年阳寿。

  命书上记载,陈智本应福寿双全,活到七十岁才寿终正寝。

  而如今,他恰好二十岁。

  没了五十年阳寿,也就是说,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命笔落下,命数当即发生改变。

  容钰朝殿中那人间之景看去,便见那骑在马上的新郎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滞,下一刻,便突然从马上重重地坠落在地。

  只听砰得一声。

  那方才还喜笑颜开、满面春风的新郎便摔破了脑袋,鲜红的血染满了半张脸,竟是直接摔死了。

  “啊啊啊啊死人了!新郎官摔下马死了!”

  尖叫声蓦然响起,周围一片混乱。花轿里的新娘子猛地从里面跑出来,看到落在地上已经没有生息的新郎,立刻尖叫了一声。

  下一刻,她立刻坐回了轿子里,大声道:“回家!这亲我不成了!”

  天帝伸手一挥,那景象便彻底消失了,殿内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过。

  见着这一幕,容钰的心神猛然一震。

  她不自禁地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天帝,恍然间,像是看到了一个曾经让她熟悉至极,后来却又陌生无比的人。

  许是因为刚才的事,天帝有些意兴阑珊。

  他微微揉了揉额头,这个动作,不像是仙人,倒像是个普通的凡人。注意到容钰的目光,便回看她道:“你刚入天庭,对这些规矩想必是陌生的。朕便给你三日时间考虑,待三日后再给朕答复吧。”

  说着,他又看向玉真子道:“玉真子,这三日,你便带着容钰好生熟悉一下天庭以及天规天条。”

  “小仙遵命。”

  容钰与玉真子一同拱手相拜。

  容钰没有想到天帝竟能给她三日考虑的时间,倒是松了口气。她如今确实对天庭是一无所知,能有三日的熟悉时间,倒是刚好。

  吩咐完之后,天帝便让玉真子带着容钰下去了。

  一出了大殿,玉真子看上去便自在了一些,话也多了起来,对容钰道:“这三日,你便跟着我去这天庭到处看看吧。”

  容钰点头应是。

  “可有被方才的事吓到?”玉真子问道。

  不等容钰回答,他便继续道,“玉兰仙子修行了千年,竟是也没参悟透这个道理。既已成仙,便意味着凡间事了、尘缘已断。”

  他叹息着道:“仙凡有别,当初拼了命的修炼,便是为了有一日位列仙班。而如今,何其可惜啊!”

  反正玉真子是理解不了的。

  “你可要记住,这第一个条天条,便是不能贪恋凡尘。”玉真子叮嘱道,“神仙绝不能插手凡间事,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往后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初见时,这位老神仙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仙气飘渺。可现在,也没过多久,却已经显露了本性,嘴里说个不停。

  但是相比之前冷冷清清的仙人,容钰倒是更愿意面对现在这话唠老人。

  “要老夫说,你还考虑什么,方才便该直接选天兵统领一职,这可是天庭正神位,虽官职不算高,但你还年轻,早晚有一日能升上去的。”

  当然,这一日要等多久那便说不清了。

  神仙不同凡人,虽有天人五衰,但那也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容钰可以说是如今仙界最年轻的神仙了,放眼仙界,哪个神仙每个几百上千岁?所以,想要升职,那也得慢慢熬资历。

  这些话玉真子倒是没有说,不过想来,容钰在天庭待久了,便也清楚了。如他们这样无根无底、没有背景的神仙,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便好。

  “是吗?”容钰垂眸,低喃了一声。

  玉真子回道:“自然,你一飞升便是正神,又年华正好,还是等得起的。成仙可不是易事,你想想你因何能做神仙的?可不能……”

  “因何能做神仙?”容钰眸光微动,忽地打断了玉真子的话道,“前辈,可否让我看一看人间?”

  说道此,她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只看一眼便好。”

  她感受到玉真子的好意,只是有些事只有她自己经历过才懂,也是因为经历过,才做不到放手。

  不悔,不悔……

  拔刀自刎的那一瞬,她没有半分留情,死亡来得很快,她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痛苦。可她记得,在她从马上坠落的那一刻,那一声声随着寒风传来的将军。

  “你都成仙了,还看人间作甚?”玉真子有些忧心忡忡,“玉兰仙子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可别步了她的后尘。”

  “我虽已身死,可……凡间事未了。前辈,便让我看一眼吧。”容钰声音微哑,“或许看过之后,便能彻底放下了。”

  哪怕她身在天庭,眼前所见皆是传说中的存在。可闭上眼的瞬间,闪过的依然是那被青山环绕的关州府,依然是那巍峨古朴的城墙。

  “唉……好吧。”玉真子思索了片刻,见容钰面色坚定,到底还是松了口,“你如今刚升仙,仙力不足,我也不过是个微末小仙,自是不能如天帝那般随意看凡间。你随我来,我们去照凡池。”

  照凡池,顾名思义,只要驱动仙力,便能看到凡间诸事。

  这神仙的仙力,一来问天资根脚,二来是看修行,三来便是看人间香火。容钰是凡人初升仙,这三样皆不占,自然没什么仙力。

  玉真子便带着她去了照凡池。

  “你凝神屏气,心里默念着你想要看得地方,朝着照凡池使出仙力便可。”玉真子解释道。

  闻言,容钰点头致谢。

  她按照玉真子所说的,闭着眼,心念涌动,随即朝着照凡池一指,下一瞬,照凡池里果然便出现了人间之景。

  “这里是关州府府衙?”玉真子朝照凡池看去,须臾,有些复杂的看了容钰一眼道,“你死得也算是值得。”

  “为容将军请封!”

  “为容将军请封!”

  ……

  只见关州府府衙门口,竟是跪了一地的百姓。他们中有衣着富贵整齐的,也有粗布麻衣,更有衣衫褴褛的,可此时,他们却全都跪在一起,朝着府衙磕头。

  并一声声地道:“为容将军请封!”

  一声又一声,声声入耳,声声振入人心。

  祥光已经散去,回春却仍在。

  “将军虽死,可此志长存!”百姓们皆是红了眼,高声道,“她是我们大周当之无愧的英雄,大周不能薄待了功臣啊!”

  容钰霍然朝后退了半步。

  照凡池里那人间之景霎时因为失去了仙力的支撑消失了,又变回了一片纯白。

  可方才的那一幕,却是让人铭记在心,哪怕只看了一眼,也难以忘怀。

  更何况是容钰。

  她比不过司马承的过目不忘之能,可却也是天资聪颖,只一眼,便记得清清楚楚,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心底。

  那一瞬间,容钰只觉得眼眶竟是起了酸胀。

  心中那团沉寂的烈焰,似乎又再次冒出了一缕青烟,眼里的东西慢慢模糊了她的视线。

  “为你请封,你虽死了,倒也留下了身后名。”玉真子叹道,“只是仙凡有别,容钰,你莫要忘了,你已经不是关州府的那位容将军了!”

  “此去应多羡,初心尽不违[1]。神仙为何会被称为神仙?”容钰低声念了两句诗,问了一个问题。却是不等玉真子说话,她却忽地释然的笑了。

  她转头看向玉真子,问道,“前辈,我是因何成仙的?”

  “之前不都说了吗?你于战场中顿悟入道、功德加身,才立地飞升的,你……”说到一半,玉真子忽然顿住了,忙看向容钰。

  却见面前的身着银甲的新晋女神仙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一些,“顿悟入道、功德加身。”

  她重复了这一句话。

  然后,大笑了一声,温声道:“前辈,我做好选择了。”

  “我从人间而来,自该回去才是。我心之归处,便是我该去的地方。”

  司马承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皇子,那时,他的父皇身体还算康健,且也不止他一个儿子。

  他虽然受宠,却不是最宠。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司马承本以为自己早便忘记了。身为帝王,他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要面对的人也数不胜数。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错,也不知从何时起,那些事便已经成了无关经要的了。

  七岁时,他认识了一个人。

  身为宫中的小皇子,他长到七岁也没有出过宫,身边伺候的人也很少给他说宫外的事情。所以司马承虽知道宫外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可是年幼的他,对此并无具体的概念。

  直到他父皇寿诞那日,他已七岁,终于有了资格入宴。

  那一天,他见到了很多很多人。

  有认识的,可更多的却是陌生的。但他从小便过目不忘,哪怕只见了一眼,他依然把那些人记住了。

  尤其是其中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

  这等宫宴,是很少有孩子能够参加的。毕竟宫中规矩甚严,大人们担心孩子们闯祸,自然不会带太小的孩子来。

  能参加宴会的,大多是十岁以上的孩子。

  司马承本以为他已是最小的,却没想到,竟还有一个比他还要小一些的。

  只是那小孩年纪虽小,却一本正经。明明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好看,却偏偏板着一张脸,看上去跟个小大人一样。

  很快,他知道了那个小孩的来历——

  原来是长乐郡主与将军府的血脉,按照血缘和辈分,那小孩还该唤他一声表兄。

  宴会很无聊。

  司马承终于忍不住,又心生好奇,于是悄悄凑到了那小孩的身边,想要吓吓他。却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那小孩便忽然转过头,一把抓住了他。

  反倒是把司马承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有人在你身后?”司马承惊讶。

  那小孩应该是认出了他,立刻放开了他,便要跪地请罪。司马承却一把拉住他,笑着道:“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宫里吧?这里我很熟,我带你出去玩。”

  此时,长乐郡主已经与别家的夫人聊上了,无暇顾及这边。

  不等那小孩儿拒绝,司马承便直接拉着他跑了出去,来到了御花园,这里是宫中最好看的地方。

  而这时,又恰逢春季,更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漂亮吧?”他有些得意的摘了一朵花在小孩儿面前晃了晃,“你长得还挺好看,这花我就赏给你吧。”

  说着,不等人回答,他便伸手想要把花插在小孩的头上。

  那小孩儿自然不会任由他弄,便本能地朝后退。

  司马承又走得急,一下子没站稳,便朝着地上栽去。伺候的宫人根本来不及,眼看着他就要摔下去,是那小孩又跑上前来想要抱住他。

  可惜小孩忘了自己的体型,他甚至还没有司马承高,力气有限,怎么可能接得住?

  最后的结局是,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长满了青草,摔下去也不怎么疼,只是两人脸上都不可避免的蹭上了青草和泥巴,弄成了两只小花猫。

  两人看着彼此,然后忽地,一起笑了。

  “我叫司马承,你叫什么?”那时,春光明艳,他笑着问他。其实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只是想要听他自己说一次而已。

  而那个小孩儿眨了眨眼,也笑着回了一句,“我叫魏钰。”

  “魏钰魏钰,我叫你阿钰如何?”他之前听见了长乐郡主这般唤他,便也跟着学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按理你该唤我表兄,不过我允许你唤我的名字。”

  “阿钰,你便唤我阿承吧?”

  可那是个规矩刻到了骨子里的人,即便他这样说了,可那声阿承,他也是很难听到的。

  那时,司马承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小男孩其实是个小女孩,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弟弟很可爱很好看,一见便让他心生欢喜。

  他想要和他做朋友。

  后来呢?

  梦里的画面忽然变了。

  暖春不再,隆冬已深。

  他待在哪怕点满了炭火,也依旧盖不了寒意的屋子里,然后,他听见有人在哭着说,“陛下,容将军殉国了!”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人。

  她长大了,穿着一身银甲,手上提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刀,有血从银白的刀身上缓缓滴下。她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阿承,我走了。”

  他看见了她脖间的那条深深血线,刺目至极。

  话落,她便转过身去,身影一步步消失在黑暗之中。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大喊道:“你站住,朕不许你走!容钰,朕是大周君主,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那人终于停住了脚步。

  然后,她转身看他,笑着对他说:“可是阿承,我已经死了。从此,我再也不是大周的子民了。”

  不等司马承反应,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他:“阿承,你为什么不信我?”

  话音未落,黑暗袭来。

  她甚至没有等他的回答,便再次转身,大步朝着那黑暗而去。

  “容钰,容钰……你回来!”他一遍一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冷厉至极,“朕命令你,回来!”

  可这一次,却是再也无人应他了。

  那人走得很快很快,司马承想要追上她,可是用尽全力却都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彻底走出了他的世界。

  “陛下,陛下……”

  屋子里,候在床边的文福见床上的帝王忽地涨红了脸像是做了噩梦,忙凑近去,想要唤醒帝王。

  “阿钰,你回来……”他听见帝王低喃着,然后面色又忽然扭曲了一瞬,便是在睡梦中,声音也冷若寒冰。

  他说:“朕无错!”

  文福微微一怔,须臾忙反应了过来,伸手探了探帝王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他吓了一跳,忙朝外跑去叫道:“陛下发热了,快传太医!”

  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而身后,屋里,帝王却还沉在那场梦里。

  “朕无错,朕无错……”他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一句话,后又压低了声音,带着沙哑,“容钰,你回来。朕命令你,回来!”

  明明是命令,可似又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祈求。

  祈求?

  可帝王又怎会祈求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郑谷《送徐涣端公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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