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酸菜(修)_病树与烂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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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酸菜(修)

  陈烟桥回到楼下时候,隐约听见草丛里有动静。

  一双男士鞋支棱在草丛外。

  一股酒气熏然。

  他上前踢了踢,何旭来打了个酒嗝,一脸茫然。

  “操,谁啊?”

  陈烟桥抬眼看,三楼留的是盏夜灯。应该是何家二老睡了,给何旭来留的灯。

  何旭来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坐在雪地里,敞着棉衣,头发乱糟糟不知道几天没洗,脸冻得通红,抓着酒瓶儿的手也一样。

  没见到最近和他一起的那个女人,看他这样多半是出了什么问题。

  陈烟桥发话,“回去吧。”

  他这样冻在外面,回去又要两个老人起来烧水熬姜。

  “关你屁事,妈的。”

  何旭来翻了眼皮才勉强看清楚他,“我这种没房的,回他妈哪儿啊?”

  陈烟桥懒得再管了。

  转身上楼。

  何旭来又扑住他裤腿,“别,哥哥哥,桥哥。”

  “松手。”

  何旭来又打了个酒嗝,“桥哥,借我点钱。”

  陈烟桥之前遇见他,就是在麻将馆门口。

  “赌钱输了?”

  “没有。”

  何旭来见他拔腿要走,“别,我有正事儿,正事儿要钱。”

  陈烟桥还不清楚他,在楼上住了这几年,就没见他干一份工作。

  何旭来厚着脸皮,也不嫌冷,撑着雪地站起来,给他递烟。

  “我会还的。”

  陈烟桥刚出门急,口袋里没带烟,闻见戳到鼻子尖儿的劣质烟草味儿,还是拿了。

  何旭来嘿嘿笑,“借吗?”

  冬夜里点烟格外看火机的质量。

  何旭来不知道在外面冻了多久,又喝多了,手都抖。

  陈烟桥自己拿过来打火机点燃了,问他,“多少?”

  何旭来眼皮子跳了跳,直觉有戏。

  陈烟桥看着平时穿得又破又旧,脸耐看点儿,这么多年也没娶上老婆,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少,何旭来是知道的。

  火锅店一天生意这么好,那年李婶儿生病,陈烟桥直接出钱买了二楼。

  他搓了搓手指,“五万行不行,哥?救个急。”

  这个数额,哪里的急需要这么救。

  陈烟桥冷笑,“你觉得我会借么?”

  上楼两步就能抽到烟,只不过他跟倪芝不欢而散,胸中一口浊气难散。又想看何旭来究竟闹什么事儿,别给何叔找事儿。

  陈烟桥掸了掸烟灰,火星子迸溅在冬夜里像倪芝眼睛里的光。

  又灼热又艳丽。

  他实话里,年轻时候,毫不犹豫会选倪芝当女朋友。

  独立、文艺、性感。

  尤其是倪芝大腿上,是他亲手画的玫瑰,想着就喉头发紧。

  等他年龄够了,再找余婉湄这样的姑娘结婚。

  只是那时候遇上了,她确实好,自然而然到了大四找工作和创业的时候,发觉立业成家已经逼到鼻子底下。

  他没说出来的话,被倪芝摇头堵回去,“我不想听了。”

  她伸手把那只猪抹掉。

  不说正好,陈烟桥半自嘲地摇头,“你不会喜欢十年前的我。”

  自负、浅薄、骄纵。

  倪芝听来倒是另外一般感受。

  有句话在嘴边滚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我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怜悯我?”

  怜悯她爱他,怜悯她这般想陪他疼痛。

  才成全她。

  陈烟桥轻笑,“我们俩,谁怜悯谁?”

  倪芝咄咄逼人,“那你为什么不肯要我?”

  “丫头,除了这个。”陈烟桥有些无奈,“我怎么做,你能好受点?”

  “好受不了。”

  倪芝偏头,“我一样样说,显得是我求来的。我不想这样。”

  陈烟桥淡淡地答她,“可以。”

  “可以是什么意思?”

  陈烟桥摸了口袋发现没烟,重新把手揣回去,“明天吧,给你个答案。”

  何旭来醉醺醺地哪里看得出陈烟桥走神,“哥,三万也行啊,两万。”

  他见陈烟桥不出声,死命拽他,讨价还价。

  “一万行不行?”

  陈烟桥扔了烟头,在雪地里三两下就灭了,“不行。”

  “哥,我打欠条,以后这房子都是我的,我肯定能还上你是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当投资了呗。”

  陈烟桥听得烦,“你既然知道,就该老实点,别最后弄得什么也得不到。”

  何旭来喝了酒,重心不稳,没使劲推他就倒回去了。

  ……

  第二天一早,陈烟桥收拾了东西。

  电话跟命令似的,“起床了就下楼。”

  明明昨天闹得有些尴尬。她总算问出了那句话,为什么他如此抗拒两人关系更进一步。

  陈烟桥答得敷衍,明天给她答案。

  他是来给答案的?

  倪芝下床下到一半,反应过来。坐回床上愣了一会儿,心里突突跳。

  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她喉头发涩,“烟叔,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跟她在一起。

  陈烟桥沉默片刻,“你先下来。”

  等她化了个淡妆下来,陈烟桥鞋边的烟头已经好几个了。

  “丫头。”

  倪芝鼻头一酸,不知道自己还能听见几声他这样唤她。

  陈烟桥开门见山,“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倪芝没想到,他说的地方是寺庙。

  到哈尔滨这么久,她还没去过哈尔滨的庙。冬天到寺庙里,因为空旷,树木多积了雪,格外冷。香火一般,但独有份清净。

  两人在殿前没有行拜礼,绕过香炉走到第三进的偏院。

  因为是室内,冬天还能听见潺潺水流声,隐约露出石头,细看上面爬了好些只乌龟。

  陈烟桥到旁边管理事宜的沙弥那里,他打开了袋子。

  倪芝惊讶,“蓬莱?”

  她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你要放生蓬莱?”

  陈烟桥嗯了一声。

  “为什么?”

  倪芝反应过来,许久才低声道,“这是……你说的答案?”

  她眼眶有些涩,敷衍她的“可以”和“明天给你答案”,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是他养了十年的蓬莱。

  “烟叔,”倪芝压低声音,“把蓬莱带回去吧。”

  陈烟桥打定主意的事,劝不动。

  蓬莱入水。

  负责登记小沙弥作了个揖,“龟有灵性,放生之举功德无量。”

  迈出殿门,陈烟桥清了嗓子,“十年前,我在这里请了往生牌。让蓬莱在这儿也好。”

  他都这般说说了,倪芝便提了陪他一道去。

  原来不止一块往生牌。

  一块写着余婉湄,一块写着陈鱼儿。

  倪芝默念几遍。

  原来他给未出生就死去的孩子取名鱼儿。

  “为什么叫鱼儿?湄姐的姓氏?”

  “不是,”陈烟桥低声解释,“有一首词《摸鱼儿》,问世间情为何物……”

  倪芝便打断了,“噢,我知道。”

  直教人生死相许。

  倒是极符合他们的。

  后面跟着的小沙弥念了声佛号,道,“施主子嗣缘薄,可以去观音殿请香。”

  陈烟桥道谢,“不用。”

  倪芝看他一眼。

  子嗣缘薄,他根本不愿意碰她一下。何谈子嗣缘。

  换作余婉湄,陈烟桥是想方设法用孩子设计她,甘愿留在他身边陪他回老家开画室过日子。

  倪芝开口问他,“烟叔,你怎么想的?”

  已经出了寺庙,陈烟桥没回避问题,“你还小,你多当几年小姑娘吧。”

  两人回到家中,已经是近中午时分。

  陈烟桥打开冰箱,上回何叔李婶儿拿过来的酸菜饺子,说是多包了,实际上是专门给他留的。

  陈烟桥拎出来,“还有点儿酸菜饺子,将就着吃点。”

  倪芝走过去,“我去下吧。”

  陈烟桥家的冰箱,是老式的旧冰箱,泛黄得看不出来原本颜色。上面贴了个冰箱贴,是个温度计,凑近了看原来是个超市的赠品,印了字样。

  往常倪芝不会同他争下厨这件事。

  倪芝接过来,“烟叔,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放生蓬莱,症结根本不在这儿。

  两人不知道为何非得闹到这一步。今天是他放生了蓬莱以示决心,倪芝接了这个台阶。

  感动是感动,却不知道他日他还要舍弃什么,才能证明自己。

  尤其是如今看来,他仍有许多未放下的执念未了。孔明灯升空,原来并不能实现愿望。

  无论如何,那是陪伴了他十年的蓬莱。

  “烟叔,我很喜欢蓬莱,下次去,把它接回来吧。”

  “不用,其实我早想送走它,”陈烟桥摇头,“它在家我总不记得喂食、换水。”

  冰箱开得时间久了,发出刺耳的提示声。

  陈烟桥拿过饺子扔回冰箱里关上。

  他转身把佛珠摘下来,忽然开口,“丫头,我不信佛。”

  “也不信鬼神。”

  “但我烧纸、扫墓、请往生牌,这些事情,与其说怀念她,不如说是自我安慰。你不用猜测我爱她胜过爱你。”

  “我没有。”

  倪芝说完,陈烟桥倒是笑了,揉了揉她发顶,“这么自信?”

  “烟叔,我不想你误会我是嫉妒湄姐。红姐说的那些,我都能做到,去陪你扫墓、烧纸、悼念她,我甚至感激她,留了你给我。我只是难过......”

  她想了想,语气低落,“难过陪你度过这么多年的人,又留在你心里的人,不是我。”

  怕他误解她。

  “丫头,”陈烟桥侧身,弯了腰,他看着她眼睛说得郑重其事,“你不用这样卑微。在我心里”

  他把她揉怀里,下巴就贴他肩胛。

  陈烟桥叹气,“是我的问题。和我在一起,你受委屈了。”

  倪芝声音闷闷地,“没有。”

  陈烟桥轻笑,“昨天那句我做不到,我收回,你该教什么便教什么,下回不让你委屈。”

  “烟叔,其实昨天不是因为蓬莱。”

  陈烟桥喉头滚动嗯了一声,低音在她耳膜上颤。

  “那是为什么?”

  就像今天一样,放生了蓬莱,倪芝反倒更揪心更无力。陈烟桥或许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伤感,一个人怀念。所以他想什么,便自己决断了,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且笃定这样做倪芝能好受些。

  倪芝还是决心跟他说个清楚,“烟叔,昨天我看了电……”

  她话音未落,听见天花板上当啷一声。

  接着是接续的声音,似乎是铁盆一样的东西摔在地上,转了好几圈都停不下来。

  还不止,还陆陆续续有东西砸地上的声音。

  老旧小区的隔音不好,楼上开始的铁门被重重推开,砸到墙上,隐约有人争执吵闹。

  陈烟桥松开她,皱着眉,“丫头,你等会儿。”

  倪芝知道楼上住的何家,“嗯。”

  陈烟桥去门口扯了外套下来,就抓在手上开了门。

  一开门,清晰地听见三五个人的骂咧,还有女人的哭闹。

  陈烟桥看着一副狠戾模样,实际上手和腿都不利索。

  倪芝担忧地拉住他,“烟叔。”

  陈烟桥回头。

  拦着他,倒不像倪芝作为,果然,小姑娘总是比他想得要有勇气。

  “我陪你。”

  两人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已经看见现场了。

  有个女人大冷天穿着贴身缎面裙子,裹了个皮草,刻意露出来腰部曲线,用手捂着,小腹微微隆起。

  看得出来原本是极窈窕的身材。

  她身后站了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还有个四五十岁的妇女。

  何旭来低头哈腰地站门边儿上,旁边是何叔李婶儿。

  两拨人对峙的局面一目了然。

  旁边隔了几步的叉着手的,还带问几句咋回事的,显然是看热闹的。

  东北人是最不怕凑热闹的,楼上楼下已经凑了好几个,还有人嗑着瓜子问话的。

  陈烟桥见楼上没有他想象中爆发的场景,放松下来,揽着倪芝退后两步。

  倪芝看见那个女人觉得眼熟,她转头跟陈烟桥低声确认,“这个孕妇,是那天何旭来搂着的?”

  陈烟桥也认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应该是。”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加班,暴风哭泣。

  我反思了一下,许久不写,记忆力的人物形象有些偏差。这两天重新调整了一下,46章修了两天。

  有时候觉得人物设定着就自己有生命力。倪芝的形象,应该是多面的,她独立有自己的思考。另外一面呢,那天甜甜圈说的,我蛮赞同,她恋爱至上。如果用大女主的定义来说,她绝对不是。她在乎陈烟桥,她不是那种你心里有别人我就算了的人,她也会患得患失。然而她在恋爱中又有独立的一面,不是不黏人,而是保持对恋爱的思考,和陈烟桥的问题出在哪儿,她更希望什么样的恋爱相处。

  只不过我难以平衡这两个点。如果在保持她恋爱至上,有情饮水饱这种感觉,又保持她相对地独立、个性独特,游离于尘世的仙子这种形象。

  想他们自然亲近,写多了感觉倪芝的独立感就弱化。

  接下来我还是照这章的感觉写吧尽量,会比之前虐感上升一点点?不甜了,姑娘们做好心理准备,应该也不怎么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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